第二章 拐过弯,简绍就看见自己的妹妹在亭子里坐着,他匆匆交待了一句就撇下同伴,一路跑到剪凝面前,“妹妹,你何时醒的,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口气连问了三个问题,剪凝都不知道先回答他哪个才好。 其实她做阿飘的时候见过简绍一次,那是在简宁的丧礼上,他不眠不休整整陪了简宁三日,到了第四日,承平侯寻了个由头将他支开,然后就让人悄悄将简宁抬出去埋了,因为是没有出嫁的姑娘,简宁入不了简家的祖坟,只随便找了地方就埋了。 简绍回来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灵堂,怔了许久,却什么也没说,那之后,剪凝就再没见过他了。 见剪凝不说话,简绍眼里的关切更甚,他弯下腰,就想将简宁抱回去,这时候,他可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妹妹的身子要紧。 剪凝连忙制止住他,并嗔了他一眼,“哥哥,哪有你这样的,还有外人在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着简绍身后的那道淡青色身影,他远远站着,身姿卓绝。 简绍伸手在妹妹鼻头上刮了一下,“哪里是什么外人,他是你林家的表哥,我的表弟林彦行。” 剪凝:“……” 她仔细想了想,才弄明白,原来简宁和简绍的娘与林彦行的父亲是嫡亲的姐弟,而林彦行的娘与她的娘又是嫡亲的姐妹,所以兜兜转转,她还是林彦行的表妹。 这关系复杂的…… 简绍唤了林彦行过来,“行之,你简宁表妹唤你过来。” 行之是林彦行的字,他在听到“简宁”这两个字的时候,眸子里先是惊讶,然后就透出一股浓烈的哀伤,不过他掩饰得非常快,兄妹俩一个也没发现他的异样。 剪凝起身给他行礼,“表哥。”她还有些头晕,刚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幸而她掩饰得及时,并未让简绍发现。 她的动作没能逃过林彦行的眼睛,可他虽然看见了,却好似没看见一般,只淡淡的回了一礼,“表妹。” 剪凝发现表哥变了,上一世,她每次见到表哥时,表哥的眼里从来都是温暖的,而现在,他虽然淡淡的笑着,可眼里却是一点温度也没有。 剪凝不由就打了个寒颤,这回简绍倒是看出来,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剪凝身上,“我送你回去,这里风大。” 剪凝摇头,“哥哥,碧儿去折桂枝了,我等她回来一起回去。” 林彦行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凝表妹在世时,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屋子里都会插一瓶桂花枝,还未进她的屋子,就能闻到香味了。 他不由多看了剪凝一眼,眼前的这个女孩儿虽然也是他的表妹,可是与他刻在脑子里的人儿没有一点相像……许是女子都爱如此,是他想多了。 他朝简绍拱手,“表哥,我去你院子里等你。” 简绍本想说不用,可一想妹妹毕竟已经定了亲,便又点了头,“那你就先去我书房里坐会。” 林彦行离开后,碧儿就抱了一大捧花枝回来,香气顿时绕在三人鼻端,散不去了。 简绍小心的将剪凝扶回去,路上却忍不住唠叨,“妹妹,不是哥哥诚心说你,你才醒没多久,就应在房里好生歇着,怎么反而到处乱跑呢,今儿就算了,明日若还这样,我可要罚你了。” 剪凝一一应了,不由就想到了永宁侯府里自己的哥哥,她记得娘和爹相继去世后,哥哥就离开了京城,一去不复返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简绍听在耳朵里,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说:“妹妹你才多大,怎么总是叹气,这么一会儿,我可听你叹了好几回了。” 剪凝自己倒是没觉得,她瞧着简绍一本正经质问她的样子,“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哥哥,你怎么变得这样啰嗦了,”说罢,她就推着简绍往外走,“你快些回去,表哥还在等你呢。” 简绍被她推着往外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来,“我差人往安国公府送信,给姨母报平安,你就不要操这方面的心了,要多休息,让小厨房多炖些补品……” 他说起来没完没了,碧儿在一旁都快要笑出声来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简绍,剪凝顿时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她让碧儿寻了个白瓷瓶子出来,一根一根的往里面插桂枝。 碧儿跟了简宁近十年,从来没见她插过花,她不由问:“姑娘什么时候学会插花了?” 剪凝稍稍一怔,原来简宁不会插花啊,她以为所有的世家贵女都会呢。 她笑了笑,将花瓶子放在桌子中间,“哪里学过,就随便插着玩,不知怎的就插成这样了。” 随便插都能插得这样好看,碧儿那崇拜的小眼神瞬间就要将她淹没了。 第二日,在房里用了早饭,剪凝就要起身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简家请安的方式有些特别,简老太太年岁大了,又放手了后宅的事务,所以在请安这个问题上也简化了不少,只每十日承平侯休沐的日子才要来请安,时辰便定在辰正。 剪凝今儿特意起得早了些,就为了在简老太太面前博一个好感,可是等她到了老太太院里,才发现她不是到得最早的一个,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坐在简老太太下首和她说话。 剪凝做阿飘的时候没有见过他,她赶紧在简宁记忆里找了找,这才知道这是简宁二叔家的嫡子,名唤简绎,先前一直随二叔简少廷在蓟州,因了此次乡试才回京的。 剪凝进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与简绎见了礼,才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 简老太太并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她问简绎:“你父亲来信说你母亲怀了身孕,这样大的事,你之前怎么没说?” 简绎给老太太告了罪,才解释原因,“祖母,先前母亲的胎不足三月,且胎象不稳,孙儿不敢说,怕让祖母空欢喜一场。” “可是真的,你母亲可还受得住?”简老太太一听这话,就有些着急,“你母亲这个年纪还能受孕实属难得,可不能……”简老太太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口,这样不吉利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出来。 简绎笑了笑,“祖母宽心,如今父亲既来了信,定是母亲的胎保下来了。” 祖孙俩说这些话的时候,简宁的爹,承平侯简少郁带着陈氏和简瑶来了,今儿休沐,不知是不是过来请安的原因,他穿得颇为正式,“儿子给母亲请安。” 简老太太止住话头,笑着让他快坐。 剪凝起身给他和陈氏见礼,承平侯这才发现自己的大姑娘居然也在,他不由问:“……何时醒的?” 剪凝敛眉答道:“回父亲,昨儿晌午醒的。” “都怪我,”陈氏的声音适时在承平侯身边响起,“侯爷,这事是我的错,我本是要与您说的,可是后来管事的来找,我就给忙忘了。” 承平侯“嗯”了一声,并未追究陈氏这个小小的失误,也没有再问剪凝,就将这事揭过去了。 剪凝正觉得承平侯这个爹的态度奇怪时,后脑忽的就是一痛,脑中就多了一些简宁的记忆。 五岁那年,简瑶推她下了湖,她被救起来的时候差点就没了气,她爹对她说:“你是姐姐,瑶儿还小,肯定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与她计较了……” 七岁那年,简瑶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一条大狗,那狗真大啊,四脚着地都快有简宁高了,她看着就害怕,突然有一天,那狗发了疯一般的扑到她身上张嘴就咬…… 她不记得当时是谁救了她,她只记得,那以后她足足烧了半个月才好,她爹对她说:“我已经训过瑶儿了,你是姐姐,不能为了个畜生置妹妹的气……” ……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剪凝觉得简宁能活到十四岁,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半个月前,她爹将她叫到书房里,“你姨母属意你做儿媳妇,可是你也知道,瑶儿她中意你表哥,她是妹妹,你就让让她,帮她去劝劝你姨母,若能劝动了,爹一定给你找一个更好的人家……” 简宁当真是喜欢季恒之的,她姨母心疼她自幼便没娘,这些年对她也多有照拂,她知道,对她而言,没有比她亲姨母家更好的人家了,可是她爹居然还要拿什么“更好的人家”来诓骗她,所以她当时就回绝了她爹,“爹,我也很中意表哥,您还是给二妹重新找一个更好的人家吧。” 简宁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气的,她一直让着简瑶,可是她爹还要这样逼她,连终身大事竟也要她相让…… 生气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爹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逆女。” 看到这里,剪凝真想替简宁抽她爹两个大嘴巴子。 正堂里热闹的说着话,门外小丫头进来禀报,“老夫人,安国公夫人和世子来了。” 剪凝眼珠子一转,简宁的亲姨母来了,要不就借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