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艰晦,字面意思,一听就能懂。有人笑问:“圣人真这么说?管用不?” “忒管用。”温暖应道,不管那话是不是圣人说的,反正不能下老爹的面子不是?“先前阿爹老叫我背弟子规,我又背不下,烦的脑袋像蜜蜂钻进去了一样,嗡嗡响,结果去吼了两嗓子就好了。” 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哄笑,李花儿倒是一脸气愤,李老头一个眼神过去,让刚刚从厨房出来的李母赶快把她拉走。 另一边王婶子明眼瞅着温暖,幸灾乐祸朝李婆子道:“表婶还说八九不离十?” 同座的几人都知道王婶子的毛病,爱说话又不会说话,那张嘴没少得罪人,闻言皆默默没吭气。李婆子端正着身子不急不慌地从容应对:“温先生文人正气足,污秽都叫吓散了。” —— 温故知与大人交际,温暖则被程小宝喊去与‘同龄人’玩。 玩捉迷藏…… 李花儿看见温暖,肉嘟嘟的腮帮子一鼓,“我不和她玩儿!” 呦呵!这眼睛瞪的比脸还圆。 “那可不行。”温暖走近,单眼一眨,给她抛了个电眼,“我就爱和小仙女一起玩。” 小仙女说谁?村里人普遍重男轻女,能跟着大人来吃席的女孩儿,除了温暖,也就李花儿一个。 五岁的安子小豆丁听见‘小仙女’就想起了上次堂哥给讲的故事,拍着手欢快喊道:“小仙女,花仙子。” 温暖忍俊不禁,只见李花儿嘟起的嘴一下子展开来,抑制不住地弯了弯,仰起脖子说了句:“我家里还有一朵绢花,可漂亮了。” 没人再反对。 “好,那咱们开始。”王毅刚喊了句。 “我来点。”程小宝抢先出声,拍了下王毅刚肩膀,暗戳戳的打了个暗号。 点到谁,谁倒霉。 喊完口诀最后一个字,手指稳稳停在李花儿面前。 “你当猫。” “凭什么又是我!” 这种点人的方法,只要事先算好,当然想点谁就点谁。 “因为你是小仙女呀。” 转过头,程小宝脸上分明是坏笑,“数到一百,不准看。” 然后就赶忙拉着温暖去躲。 其他人也一溜烟跑开,李花儿气呼呼的哼了一声,只好背过身抬起两只小胖手挡住眼睛。 实际上,胡乱数一通,最后气势磅礴地喊一声“一百!” ……嗯,可以找了。 —— 程小宝躲在门背后贴墙站好,转头就见温暖倒扣了一个大背篓准备钻进去,赶紧给她出谋划策:“你站我这边来,躲在那里她肯定找不到。” 说着就往旁边移了移,给温暖腾位置。话说,他小小年纪就已经领悟到了捉迷藏的精髓——被找到。 温暖:“……” “我就躲这儿。”温暖把背篓一掀就钻进去了。 外面的光线被遮挡了大半,只透过背篓的空诶,在地上留了些斑驳的影子。 可惜不隔音。 还能听见李花儿小心翼翼地问“藏好了吗?”。 安子扯着嗓子喊“藏好了”。 脚下的地没铺地毯,没有地砖,同样也没有水泥,是最亲近大自然的泥土,坐下能沾一屁股灰。 想到阿爹的手,温暖决定还是不坐了。 她现在才八岁,摆在面前的路有很多,从大方向上来讲,一条从政,一条从商…… 若说这个时代还有什么好,那便是对女子约束甚少,即可入学读书,亦可入朝为官。她这几日旁敲侧击的向阿爹打探,从其中偶尔透露的关于当朝的描述中知道,如今那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谢丞相就是一名女子。 仅这些就足以判断她穿越的这个王朝不属于任何一段中国历史。 幽黑的眼珠逐渐锁定在一块光斑上不动,当然,她不是在观察这个光斑长得有多奇怪,而是在想,现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以她的能力,政亦或是商,哪一条路更合适。 正想得入神,背篓突然被掀起一角,程小宝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溜进来。 “我觉得你这里比较隐蔽。”边说着,边学温暖的样子抱膝蹲好。 温暖挑挑眉:“傻宝,你太胖了。” 当一个大背篓要容纳两个人的时候,就显得不那么大了,背紧靠着背篓,两个人的膝盖只能错开放。 程小宝也觉得有点憋:“我不胖,是它太小了。” 确实,她是在睁眼说瞎话,温暖笑了声,想了想问:“傻宝,你有没有什么远大理想?” 理想?程小宝疑惑。 “对,就是你以后想干什么?” 上辈子十岁的时候她最想干什么呢?好像是……有一辆机车?天知道那时候她骑自行车脚都挨不到地。 “我想当村长。” ?? 温暖拉回思绪,一眼就看见光斑之下,包子似的脸蛋上,那小表情还挺严肃。 程小宝一脸正经地招了下手,示意她再靠近点,温暖目测了下两人的距离,象征性的趴了趴头。 小伙儿,咱谈的不是当村长吗?怎么搞的像在策划谋反…… “温暖,你知道村长家有多少亩地吗?”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温暖摇头。 “总共五十五亩”程小宝又问:“几口人?” ……温暖大概明白他的想法了。不算小孩子的话“十口。” 按照当朝律例,土地按人口划分给各家各户,后再以继承制代代相传(可买卖),但一个村子里,虽说少,年经历久,总能积余下来些无人继承的土地。这些土地便由村长集聚起来,再卖出去。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谁家都想买,但最后却都落到村长手里了。官再小也是官,俗话说民不与官斗,那些地理所当然被村长得了,村人虽也会抱怨几句,但到底不会真正的去争。 她顿了顿:“你想当村长就是为了那几亩地?” 程小宝一脸兴奋地点头:“我算过,我家只有四口人,有了那几亩地就可以天天吃大白米饭。” “还可以卖掉换前,温暖,你想不想吃酱猪肘?” 酱猪肘啊,温暖砸吧了下嘴,仿佛香味从鼻尖划过,总觉得嘴里却了点味道。突然回过神。 ……堕落了, 她收拾了脑中幻想,上辈子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如今连个酱猪肘都能让她‘饥渴难耐’。 “傻宝,你知道村长为什么能白占土地吗?” 哪有什么‘为什么’,程小宝脱口而出:“当然因为他是村长。” “错!”温暖目光灼灼:“是因为权。”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时代,权力可以主宰一切。 权? 程小宝似有些懵懂。 温暖又道:“村长之上还有知县,知县之上还有知府。” 程小宝的眼睛不觉睁大了点。 以一个十岁的古代农家小子认知结构,知县是什么?谁知道啊。即便是温暖,想起上辈子的记忆之前,也是不知道这些的。 不过这不妨碍他现在能理解温暖的意思。“知府之上是不是还有?” 温暖点头:“是。” 程小宝默默对比了一下村长家的伙食,知县家的肯定比村长好,知府又比知县好…… 他看向温暖,眼中闪烁着异常热烈的光芒,“知府是不是能顿顿吃酱猪肘?” 温暖:“……是。” 虽然某人关注的有点偏,但见他兴致勃勃,温暖决定再接再厉。正准备接着忽悠,映在程小宝脸上的光斑突然没了,两人侧目,有人来了。 也好,下次再说,反正她腿也有点麻了,温暖准备主动出去。 然而,她还没动,外头那人出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噌地一下掀起背篓。 “找到了!” 温暖:“!!!” 背篓里的两人惨了,随着那道大力,猝不及防朝对方撞去,程小宝眼睁睁看着对方的脸猛然方大,砰!头撞头…… 嘶。 温暖揉着额头,程小宝龇牙咧嘴。李花儿十分惊喜,“找到了两个!” 先被找到的几人听到李花儿的声音跑过来,见这情形,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坚持蹲了那么久,结果因为刚才那一撞,一屁股实实坐在地上。阿爹,辛苦你了。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 几个人也顾不上笑他们了,一窝蜂跑过去看。 程小宝捂着头,伸长脖子去看,奈何被人墙挡住,只好放弃,转过头继续龇牙咧嘴。 “还不起来。”温暖拽了他一把,然后就扭着身子拍衣服上的泥灰。 程小宝看见她脑门上的红印子,问:“你疼不疼?” “……疼!” 看着他那坨红印,温暖就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大力小仙女。 —— 新娘子是由村里的牛车拉过来的,穿了身大红的衣裳,在众人的哄闹声中,由媒人牵着进了堂屋。 张家长辈早就在屋里坐好,新郎新娘并肩而立,赞礼人便开始唱:“一拜天地,二拜祖先,三拜高堂,夫妻交拜。” 等拜完堂,新娘子被领走,新郎便开始招呼大家出去坐。 王婶子看见温暖与程小宝,打眼一瞧:“呦,你俩个小娃子这咋回事啊?顶这一对儿大红印子,扮的是哪路神仙跟前的童子?” 别说,那画里的小仙童可不就是眉心一点红,温暖他们这个就是大了点。王婶子嗓门不小,众人听她一咋呼,都转过来瞧,一瞧便笑,有的还顺着打趣几句。 温暖打着哈哈,面上笑的比花还美,视线寻了一圈,终于找到温故知,见他朝自己招手,赶忙喊了声“爹”,跑过去。 “阿爹,我刚才玩捉迷藏不小心碰到的。” “嗯。”温故知点了点头,伸手给她揉揉,“疼不疼?” “不疼。”温暖一笑。 新郎官这时过来:“温先生请上座。” 所谓上座,也就是村里有些威望的人坐一桌,小孩子不单独开桌,都是跟自家长辈挤在一起,温暖自然也与温故知一起,这样便正好与李花儿同桌。 长辈面前李花儿当然不会开嘴炮,不过这回竟然也没偷偷瞪她,而是看了眼她脑门上的红印,笑容得意。 得意?温暖摸了下这算不上伤的伤,这姑娘莫不是感受到了某种诡异的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