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年始料未及,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但他到底不是一个练家子,脑袋反应虽快,奈何四肢根本就不听使唤。
身体一下子失去重心,直接仰天倒了下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失误,那只黑猫并没能攻击到他,而是惊险地擦着他胸前的衣服从他身体上方飞了过去。
随后一个箭步蹿到墙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叔叔,您还好吗?小黑没有伤到您吧?”见李修年躺在地上起不来,阿奴连忙跑过来,面带歉色道。
“我没事,就是撞到了后脑勺,头有点晕,缓一下就好。”闻声,李修年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示意阿奴不用为自己担心。
但他话刚说完,突然意识到阿奴对那只黑猫的称呼有些亲昵,不由感到十分诧异,便接着开口道“阿奴,那只黑猫是你们家养的吗?”
“是的,叔叔。”
“这么说来,你和弟弟是与这只黑猫一起被关在屋子里的,但这不对啊,猫看起来还这么精神,人又怎么会……”
说着,李修年忽然停下来,疑惑不解地看了阿奴一眼,却见她脸色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连忙转身望向屋子里面,随即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
见状,阿奴突然跪了下来,神色略带痛苦地看着李修年,道“对不起,叔叔,阿奴欺骗了您,我根本就没有弟弟,把您找过来只是为了救小黑。”
“我不敢祈求您的原谅,但小黑是个乖孩子,您以后要是在路上瞧见了它,希望您能大人不计小人过,赏它一口饭吃,阿奴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说罢,阿奴深深凝视了李修年一眼,似是要将他的面孔牢牢记在心中。
随后,她朝着李修年重重一拜,身体忽然轻轻颤抖,化作一团青烟,缓缓消散。
李修年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内心实在是太过震撼,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直到阿奴的鬼魂彻底消失,李修年方才长长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屋子里面。
只见屋子左侧,摆着一张三尺多宽的小木床,而在床上,赫然躺着一具被啃到面目全非的尸体。
“阿奴,你是个好孩子,叔叔不怪你,但愿你来世能够投到一个好人家,不必再承受这样的痛苦!”看着床上的尸体,李修年忽然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般,闷闷的,说不出的难受。
他并没有问阿奴她是怎么死的,他也不必去问。
因为那只活着的大黑猫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李修年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样一段画面
“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要出一趟远门,不方便带着孩子,想找人帮忙照看却因为人品不好或者是没钱而被拒绝,但他又担心孩子到处乱跑,无奈之下只好留下一些吃食,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家里。
在那之后的几天,他可能遇到了什么意外,没能按时赶回来。
小女孩不知道父亲去了哪里,也或许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只是像平常一样把吃食分一半给了自己的小猫,然后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她以为当自己睡醒之后,父亲就会回来,给她带来吃的,但一连过了几天,她都没有听到父亲走进院子的脚步声。
她越来越饿,也越来越绝望。
她也曾试图打开房门,但瘦弱的身躯无法支撑如此巨大的体力消耗,很快她就选择了放弃。
最终,筋疲力尽的她回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也没有起来。
一开始,那只黑猫只是守着她的尸体,不时发出悲鸣。
但随后不久,在饥饿和本能的驱使之下,它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舔了舔主人的脸颊,舔着舔着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小女孩变成鬼魂之后,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担心小黑猫像她一样活活饿死,便来到大街上,到处找人帮忙,可没人看得到她。
小女孩伤心不已,便蹲在街道的角落里无助地哭着,而也就在这时,一名风流倜傥、丰神俊朗的书生宛若天使一般向她走了过来……”
画面到此结束,可李修年的心情却是愈发沉重。
但人死不能复生,悲剧已无法挽回,除了帮阿奴料理后事,让她入土为安,他什么也做不了。
想到这里,李修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走出院子,一番打听之后找到了此处的里长。
不过,鬼魂之事毕竟太过骇人,所以他并没有如实相告,而是谎称自己无意中经过此地,闻到屋里的尸臭味,怕有命案发生,这才破门而入,发现了小女孩的尸体。
听完李修年的讲述,老里长不由扼腕叹息,强烈谴责阿奴父亲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从他那里,李修年这才了解到,阿奴的父亲原来是一个赌鬼,常常整日整夜泡在赌馆里面,不务正业。
有这样的父亲,也难怪阿奴会被活活饿死。
李修年内心一阵唏嘘,随后跟着里长一起去县衙报案。
办案的捕快认出李修年的身份,对他格外客气,当即带着仵作上门检查尸体,确定死因之后,立马派人去找阿奴的父亲。
在等待的间隙,李修年问了那名捕快,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判罚,但得到的答案却是
“父母过失害死子女者,一般不以罪论处,最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
对于这个答案,李修年感到无比失望,到这时他才意识到,生活在一个法制完善的现代社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因为抓人的捕快迟迟未归,李修年不忍看着阿奴的尸体继续放着,便自己掏钱托里长买了一口好一点的棺材,将尸体暂时存放在义庄。
做完这些,天色渐黑,不知不觉已到了日暮时分。
因为刘秀儿和阿奴的缘故,李修年受到了不小的刺激,不敢在外面继续逗留,尤其是阴气较重的夜间。
所以,处理完阿奴的事情,李修年便赶紧回到了家里。
进门时路过厨房,在地上看到一把菜刀,便顺手捡了回去……
随后关紧门窗,坐到书桌前,心中一时间感慨万千。
于是乎,他便左手提刀,右手执笔,沉吟片刻之后,把白天的经历以的形式写在了纸上:
“邑有张生者,素有胆。一日,行于街市,见一女童独泣,问其故。方知此乃亡魂,被其父锁于家中,饥饿而死。其弟病卧,危在旦夕。遂与之归家,破门而入。忽有黑影蹿出,系家养大猫,食尸而活。进屋,不见其弟,只见其尸,复问其故。女童如实相告,其父走后,与猫分食,饥死梦中。恐不救,故骗之。张生喟然长叹,世间竟有救畜生而甘愿牺牲者,自愧弗如。故厚葬之。同邑李生闻之,咨嗟长叹,遂作此文,以告后人。”
李修年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完整个故事,这才感觉内心舒坦了一些。
但就在这时,纸上忽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紧跟着所有文字齐齐从中飞了出来,涌入他的天灵盖里。
李修年本能地想要拒绝,却意外发现这个过程竟然还挺舒服的,不由松开手中的菜刀,一脸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自己的听力和感知力突然间变得十分敏锐,就连隔壁院子那对老夫娇妻的摇床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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