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枪敲了敲炕角,张队长点了点头。 张大娘招呼知青们一人端去一只木碗:“在我们东北,以前客人来的时候都会吃上一碗糖滚蛋,娃子们快尝尝,大娘也好些日子没做过。” 木碗打磨地很圆滑,端在手上一点也不觉得粗糙,里面盛了两个鸡蛋,舒曼看了看知道这所谓的糖滚蛋和上海的水铺蛋很像。 离开上海之前,舒母一口气做了六个给原主,她也是吃了两个。 三个男知青脱鞋子上了炕,韩春梅也挤了过去坐好。 舒曼犹豫了一会儿没有过去,倒不是说闻不得那些人脱了鞋子的脚臭味,这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她初来乍到,也曾经被火车上的气味熏得不敢呼吸。可一个人再厉害,憋个十几分钟已经是勉强了,总不能真的一直不呼吸,慢慢地也就被同化习惯了。 她只是不习惯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吃东西,况且那炕桌也不大。 杜鹃看了舒曼一眼,也没过去。 张大娘见状就叫了她们去旁边的一张矮桌子上,笑着说道:“女娃娃在这里吃,大娘去给你们拿玉米面饼来。” 杜鹃忙放下手中的碗:“大娘,我自己来吧。” “也好。”张大娘点点头:“既然来了,以后就把生产队当成你们的家。”肯主动做事的知青总比坐在那里等着人伺候的受欢迎一些。 舒曼也想帮忙。 杜鹃把她按下坐好:“又不是多少,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先吃鸡蛋。”许是在家里照顾妹妹习惯了,神情动作十分自然。 再回来的时候,左手拿了两个玉米面饼,右手则是四、五张那种舒曼不认识的黑饼。 “一人一个。”舒曼从杜鹃手里拿过一个玉米面饼,把另一只推回去后往炕上看了一眼,就像她想的那样,这玉米面饼是有定数的,一人一个,多了没有。想来是极其难得吃到,杜鹃是对自己好,可也不能觉得理所当然,特别是关乎到口粮的问题上。 杜鹃没有再推让,她是想着舒曼可能吃不了,没办法适应这黑饼。就刚才对方那眼神,是完全不认识这种黑面饼的,想也知道原先在家里是过什么样的日子的。 她打算迟点没人的时候和她解释这黑饼是什么做的。 现在就算了,免得别人对舒曼有不好的印象。 糖滚蛋只是洒了一点点白糖,可能小指甲盖大小都没有。 舒曼喝了一口汤,身体里面也开始暖和起来,刚动筷子,就听到那草甸帘子后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那后面站着个小人儿,穿着灰扑扑的打了几个补丁的棉衣棉裤,脸正好被帘子挡住,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只是没多时,就被人拉了回去,看衣服应该就是那个叫喜子的男孩。 杜鹃朝舒曼摇摇头,示意她快吃。 舒曼就着糖滚蛋吃了一个玉米面饼,说是玉米面做的里面还是掺和了一点别的东西,不过口感上已经非常不错。 杜鹃这边也已经吃完了,她还多吃了一个黑面饼,剩下的三张放到一边的空碗上。又过了一会儿,炕上的人也吃好了。 杜鹃就拉着舒曼过去。 “知青点里现在有四个男知青、三个女知青,那里有四间能住人的屋子……”张队长开始介绍起来。 不是舒曼以为的大通铺,既是那种盘一个炕,所有人住在那里的屋子。 这个条件还挺让人满意的,听着不错。 若真是这样的安排,住在知青点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也得等开春后,总不能六个女知青住在两间。 反正她要是能有其他选择是不愿意的。 舒曼等张队长介绍完知青点的情况后,眼巴巴地等着他说起那空房子,等了等没见他有要说起的意思,忙喊了一声:“大爷……” “那地你熟,你来说。”张队长笑了笑对王老根说道。 王老跟喝了一口热汤,点头说道:“那原是村里一个富户住的,后来人没了,就空下来了。房子不是什么好房子,可也是黄土抹的平房,比茅草房要来得强。就是那屋子不大,你们瞅瞅几个人去住,最好不要太多,那就是一间屋子连带着厨房。” 挤一挤两三个人倒是可以住的,农村的人不嫌弃,住更多的不是没有。 可刚才看着大闺女的态度,像是不愿意同别人一起住。 也不知道是嫌挤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要王老根说,这事就多此一举,招呼人一顿饭直接往知青点一送什么事都没有了,要是闹起来也没办法,大冬天的地都冻起来,锄头都下不去,怎么建房子。真要建,等开春后再说。 可开春后,事也不少。 东北这一茬地,冬天要占去差不多五个月,再北方一些就要有半年的寒冬了。本来这边种地也就种一季,可也不知道上头那些人折腾什么,要搞两季农田,时间上就非常紧凑。就真到了春天,也没那么多人力和时间去建房子。 那村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又是个不错的平房。 只是怎么就是个文文静静的闺女看上呢?别是被吓得又要搬其他地方? “那房子死过人,闺女你确定要去住?”张大娘知道男人不好说,主动接过这事,她心里也是不愿意舒曼过去的。 一个小姑娘的,其实还是住在知青点里安全一些。 “我……”舒曼刚要答应,就被杜鹃拉住袖子。 杜鹃笑着说道:“大爷、大娘,您看我们才来,也不知道个什么情况,若是能看一看那就好了。” “对,毛//主席不是号召我们实事求是嘛。”曹斌推了推眼镜。 舒曼差点笑出声。 很想问“实事求是”是这样用的嘛,但见张队长点头叫张大娘安排今天睡觉的地方后,也就不说话了。 反正看意思,今天是住在这里的。 至于空房子或是知青点,明天总能看到的。 若是知青点里的人果真都不错,去住那边也是可以的。 虽然想要隐藏自己的秘密,舒曼也没打算做什么招人眼的事情。 女知青留在张队长家里,三个男知青就被王老根带去知青点。男人嘛,总是方便一些,哪里都能挤一挤。 舒曼三个人则是被张大娘带去和厨房相连的屋子。 “这边连着灶台,炕已经烧好了。要用水的话,你们几个姑娘自己去打,被褥这些……” “大娘,我们都带了的。”杜鹃看着屋子里面明显是收拾过的,虽然仍旧是空荡荡地,只有一个炕,墙角放了一张矮柜子,但炕上面已经铺好褥子,还放了几个枕头,棉被是没有的。 好在下乡知青,这些都是不缺的。 区别在于薄厚而已。 张大娘怕她们不自在,留了三个人自己收拾后离开了。 三个人动作利索地拆开布包,把被子拿出来。 舒曼的被子是从家里带来的,虽然不是新做的,可摸起来十分厚实。这原本是哥哥舒安盖的那一床,因为原主来的是东北,就换给了她。 枕头就没有了,棉花是个紧俏品。原主也只有一身棉衣棉裤,那还是半旧的,新的那一套,还是知青调令下来后,可以拿着知情下乡通知书去知青办领的。这大概是原主从小到大第一件全新的棉袄棉裤,被十分珍惜地放在布包的深处。 炕很大,韩春梅挑了炕头的位置,她带来的被子轻飘飘地。 舒曼见状就没和她去抢。 杜鹃把被子放在中间,她是怕舒曼被韩春梅欺负,只是看着炕尾的位置又有些犹豫。刚才张大娘可是说了,炕头活力最旺,炕尾反之。 “我年轻,怕热呢。”舒曼笑嘻嘻地朝杜鹃说道。 都说上海来的人肯定不习惯东北的温度,四川那边岂不更是如此?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实际上自己这真实年龄要大上十来岁,一直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她也没有那个脸。 三个人铺好被子,杜鹃就去厨房打了热水。 舒曼跟着过去了,两个人一个提着热水桶一个提着冷水桶往屋里回来的时候,韩春梅嘴里正在啃着一张大饼。 嗯,有些眼熟。 杜鹃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这……这是大娘刚才送过来的。说是,没吃完的。”韩春梅目光闪了闪,表情有些心虚,但捏着饼的手一点松开的意思也没有。 “是我和舒曼没吃完的。”杜鹃怒极而笑。 她性子好是没有错,可也不是没有半点脾气。 相反她该生气就生气,一点也不会藏着掖着。 “反正你们吃不完,再说不是还留了两个嘛。”韩春梅嘟囔了一句,站起身低头出去:“我去洗个手。” “你站住。”杜鹃还要去追。 舒曼把人拉了回来,把矮桌上放着的两张饼拿一张放到杜鹃手里。 “这是你的。”杜鹃推拒不让。 之前两个人故意留下来,用意双方都知道。 可张大娘既然送回来了,她们就不能再送回去。 “什么你的我的。”舒曼噗嗤一声笑道:“杜鹃姐,你不饿啊?”刚才她就看了,两张饼根本不够抵饿。 可对方既然特意留了一张下来,舒曼也不能多说什么。 总不能自己做得的事情,别人反而做不得。 但既然送回来,又被韩春梅吃了一张。 舒曼就不打算委屈自己,可两张黑饼,她刚才看了看就知道里面掺着米糠麸皮这样的东西。 她目前真的是吃不下这么多。 或许原主能,她以后也能。 现在却是算了。 杜鹃点点头:“我去端热水过来,泡一泡再吃。” 等两个人吃完饼,又用毛巾打了水洗脸。门口有了响动,韩春梅从外面走进来,笑着说道:“都出来吧,知青点的杨渝渝同志和孙虹同志来看我们了。” 杜鹃连忙从炕上下来,穿上鞋子往外面走了几步不见后面的人有声响,忙又回过头,发现舒曼木愣愣地坐在坑上。 舒曼此刻只有一个反应,很想朝天空竖起食指。 晴天一个大霹雳 她终于知道心中那份怪异感来自何处了。 难怪自从知道原主和自己同名后,心里总是有点不得劲,等来了红旗村更是觉得冥冥之中被什么牵系住。 之前没有想到,总觉得不太可能。 但现在不用想了…… 杨渝渝,舒曼。 原主不就是那个的在某晋江小说上一笔带过的炮灰甲乙丙丁中的那个丁,对,就是连炮灰甲和炮灰乙都算不上的悲催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