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两人都撂出了坦白话,那免不了就要叙叙旧、谈谈感情啥的。 两个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在能避人的假山后面坐下,然后朱锦绣问起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元徽又先问起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了,朱锦绣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大概半个多月前吧,就是盂兰盆节的时候,我被朱烽吓倒受了一场惊。反正就是,我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在永闵宫死了,结果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还没嫁人的时候。大概就是这种事情太离奇了,我有时候也挺怀疑,前世嫁给赵元律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我所做的一个十分真实的梦,一个像是向我预示的梦。就在刚刚,我都还挺怀疑呢,若不是你问了我那些话的话……” 朱锦绣觉得自己有些扯远了,于是又转回话题,问赵元徽道:“说说你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元徽道:“比你早了两个月,大概三个月前。我出京办事,回京路上遇到泥石流,我的几个随从都死了,我也被砸昏迷了,醒来就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觉得自己好像是重活了一世。” 朱锦绣道:“难怪,上次听到安婕妤,哦,现在应该称为安嫔娘娘了,听到安嫔娘娘平安产子,没有像前世那样一尸两命,我就有些怀疑。” 上一世朱锦绣记得自己死的时候赵元徽还是活着的,也不知道他活了多久。 前世自己失败的人生像是有个骨刺在她的胸口,让她觉得心塞的同时还觉得咽不下去这口气。她当然知道前世自己这样的下场有自己的原因,但依旧平复不了自己心中的怨气。 她很多时候总是很阴暗的想知道前世赵元徽和杜如鸾的下场,比如说有没有不得好死之类的。 朱锦绣想知道,就直接问了:“你前世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赵元徽甚有怨念的道:“比你多活了没有多少时候,也就七八年吧。”说着又道:“只是怎么死的,哼,那就要夸你生了个好儿子了。” 朱锦绣听着一下子整个身体缩了下去,多少有些觉得心虚。难道他的死还跟祉儿有关不成? 赵元徽顺便再嘲讽了一句:“你那个儿子可真是像极了他爹,一样的忘恩负义,一样的心狠手辣和不折手段,一样的心有城府。” 赵元徽想到前世自己接到赵祉的求救信,匆匆忙忙的赶进皇宫,结果却被赵元律早就埋伏好的兵马团团围住,而赵祉就这样跟在赵元律的身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那个人,是他受朱锦绣的临终遗言,一心一意整整保护了八年的孩子,他以为他虽然像赵元律,但多少还是遗传到朱锦绣的两分善良的。结果,这个他一手保护的孩子,却将他引入了死局。 朱锦绣虽然心知道可能是赵祉对不起了他,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朱锦绣多少还是有些护短,有些为赵祉辩解道:“你别这样说,祉儿是因为从小离开了我的身边,被抱给了杜如鸾抚养。杜如鸾这个人不好,将祉儿都教坏了。但祉儿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他要是在我身边长大,一定不会这样的……” 赵元徽讥讽的冷笑了一下。 好吧,然后朱锦绣也说不大下去了,毕竟这种辩解总是显得有些无力。 其实前世赵祉跟她也不亲,前世很奇怪,赵元律后宫的女人不少,除了她和杜如鸾也还有其他的嫔妃。可这么多的女人,除了她生下了赵祉这个儿子之外,其他的嫔妃不是生下的都是公主,就是怀上了儿子却没生下来。就连杜如鸾也没能生下孩子来。 她知道宫里是怎么传的,都说是她这个贵妃动的手脚,是她这个贵妃不想让别的嫔妃生下儿子来跟她的儿子争宠。从表面上看,生了儿子的她的确是最大的受益者,自然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可天地良心,她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子嗣的事情。她始终觉得,伤人子嗣是十分阴德的事情,做了最后很可能会报应在她的孩子身上。 何况,前世她若有那份能耐,又怎么可能会混成那样。 却也是因为这样,杜如鸾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要走了她的儿子。 赵祉在杜如鸾身边长大,他视杜如鸾为母,一直以嫡子的身份自诩。对她这个生母别说亲近了,连多说话都不愿意,大约是觉得她不是皇后的身份降低了他的出身。 杜如鸾这个人懂得笼络人心,她还是很疼爱他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只是她记得她死的时候杜如鸾已经怀孕了,若杜如鸾生下了自己的儿子,想必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何况他对杜如鸾还这么信任和依赖,连杜如鸾怀孕了,都表现得那样高兴,无论到哪里都跟人炫耀他马上要有一个弟弟了,以后他要教弟弟读书念字,要带着弟弟骑马射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若杜如鸾想对他做点什么,他甚至可能完全不会防备。 朱锦绣直接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道:“何况前世杜如鸾应该生下了自己的儿子,他的日子一定也很艰难。不管他对你做了任何事,应该都是被逼的,都是无奈的,他心里一定不想这样的……” 赵元徽打断他道:“杜如鸾虽然生下了儿子,但她的儿子根本没有活下来。两个月,她的儿子活得只不到两个月,然后就莫名其妙染上天花死了。” 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朱锦绣道:“所以,不要把你儿子想得太过单纯,他的心机不比他的父亲浅。” 前世的朱锦绣根本是多虑了,她这个儿子根本不需要保护,他完全有自保的能力。想想杜如鸾怀孕的时候他才几岁,不过才七八岁而已,却干净利落的要了自己亲弟弟的命。 虽然杜如鸾的儿子没活下来她有些幸灾乐祸,但听到赵元徽这样说赵祉,朱锦绣又有些不高兴了:“你是怀疑杜如鸾的儿子是祉儿害死的,不可能,他那时候才几岁。” 赵元徽道:“不是怀疑,而是证据确凿。” 他当年虽然也有些怀疑,但觉得这样小的孩子应该做不来这样的事情。直到几年之后,他无意中听到他曾让一个自小伺候他的太监出宫去黑市问人买了一瓶天花病人喝过的水。而那个小太监,也在杜如鸾的儿子死了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朱锦绣沉默了许久,最终道歉了一句:“对不起啊!” 赵元徽自然知道她在对不起什么,她是在为赵祉向她道歉。 赵元徽道:“算了,都过去了。” 赵元徽又见朱锦绣脸上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仿佛因为没有听到上辈子杜如鸾和赵元律下场凄惨而十分可惜。 赵元徽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赵元律最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杜如鸾的下场大约不会太好。她和赵元律本就因利而合,迟早也会因利而散。赵元律因为惧怕你们武安侯府的兵权而喂养大了杜家,但杜家却是一条喂不饱且不知感恩的豺狼。他连武安侯府都容不下,又岂能容得下杜家。在我死的时候杜家的羽翼已经被折断得差不多了,而杜如鸾对他来说也再无可用之地。若不是杜家对他来说已根本构不成威胁,赵元律也不会敢诱杀了我。” 当年赵元律依靠从杜如鸾手里得到的东西,私养了一支军队,又笼络了一些武将,然后逼宫逼迫父皇下退位诏书登上皇位。但父皇驾崩前还留了后手,将一部分兵权留给了他。 赵元律恨他恨得牙痒痒,但却一直不敢动他,一部分是畏惧于他手里的兵权,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要留着他制衡杜家的兵权。他和杜家那几年斗得两败俱伤,便宜的是赵元律,等到杜家再折腾不出什么劲来的时候,他也就该收拾他了。 他虽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却不能不在朝堂中遏制杜家的势力。杜家就是个霍乱朝纲的主,由着他势力坐大,最后伤的是赵家的江山,伤的是天下的百姓。 说着又道:“那些年杜如鸾因为于他有益,赵元律受她所胁只能不断高高的捧着她,依顺着她。赵元律一向是唯我独尊的人,岂能咽得下这口气。他日杜如鸾无用之时,赵元律只会加倍的将之前的怨气发泄。杜如鸾甚至连个儿子都没有,赵元律想要对付她的时候,连给她求情的人都没有。” 顺便又嘲讽了一句:“你儿子可不会孝顺她。” 这个倒是有可能,前世杜如鸾一直没能生下孩子,朱锦绣一直怀疑是赵元律动了手脚。 朱锦绣见他一直嘲讽赵祉,心里也有些不爽,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只能她自己说不好的,听不得别人说一点他的不是。 朱锦绣冷笑着嘲讽道:“杜如鸾可是你的心上人呢,前世为了她那可是愿上天入地愿意牺牲性命的,知道赵元律会对她不好,怎么,没心疼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