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里。 赵元徽听到府里的内侍来向他禀报,说永昌伯府的大小姐上门求见的时候。他的表情冷冷的,声音有些恶狠狠的道:“不见,让她滚。” 内侍脸上有些惊诧,有心想提醒一下,这位杜大小姐可是殿下您的亲表妹,您从前不是挺念叨她的吗。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事,于是拱手道:“是,奴才这就让杜大小姐离开。” 说完弯腰准备退出去,刚走了没有两步,却见赵元徽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仿佛在思考什么,接着抬起头来,叫住他道:“等等。” 内侍停了下来,道:“是。” 赵元徽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对内侍道:“这样,你先将她请到花厅去,本王稍后就过去。” 内侍听命而去。 赵元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背着手看着墙上的一幅画,在心里建设了一番。 然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袖子,然后目光凛冽充满杀气的往花厅而去。 赵元徽到的时候,杜如鸾正侧着身看花厅的一张高几上摆着的一盆苍松盆景。 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裳,秀发如云挽成流苏髻,睫毛轻动,宛若站在荷间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本就长得漂亮,尤其侧影更加迷人。 在听到赵元徽进来的声音,缓缓转身,对他柔柔软懦而笑,唤了一声:“表哥。” 赵元徽知道,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相反,她比谁的烟火气都重,有着对权力和地位最深的欲望。 只是她也是个善于隐藏的人,对着不同可以轻易的转换着不同的角色,展示出不同的气质。对他是柔弱得需要人保护的人,对赵元律是聪明的能和他比肩和带给他帮助的女人,对其他人又是端庄大方的伯府小姐,或是心思慎密城府深沉的狠厉女子。 她对一千个人,展示出一千个面孔,然后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间。 赵元徽隐藏住目光里的杀气,然后垂着头,缓缓的走进来。 杜如鸾也小步走向他,娇美清秀的面容,楚楚动人的神态,走近几步站在赵元徽的跟前的时候,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小心翼翼,以及久别重逢的欢喜。 她的眼睛中又仿佛还含着水光,娇怜的道:“表哥,鸾儿回来了。” 赵元徽默了好一会之后,才将握成拳头的手收进袖子里,然后抬起头来对杜如鸾弯了一下嘴角,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杜如鸾道:“前几日。”又道:“我提前让人送了信给表哥,告知了我回程的日期。我满心欢喜,以为表哥会亲自来接我。可是直到回到伯府,都没有见到表哥,我心里有些失望。”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娇娇怯怯的,仿佛是有些不安,又仿佛带着生气后的嗔意,十分的令人心疼。 若是前世的赵元徽,大概就是真的要为此后悔个半死了,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怜惜,然后发誓诅咒一番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但是前世和此一世,终归是不一样。 赵元徽声音有些冷淡的道:“是吗,我并没有收到。”说着又道:“大概是府里的下人收到了信却并没有给我,你也知道,我并不得父皇的欢喜,府里有些人待我这个晋王也并不是那么殷勤的。” 杜如鸾听着,倒是多少有些信了他的话。她这个便宜表哥既然是罪妃之子,也的确是不得皇上的喜欢。 且从他往日的来信内容来看,他对原主的这个表妹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的,有时候连她都要被他心中流露出来的感情给感动了。 既然有这这样深的感情,在知道她回京之后,他不会不马上来见她。 杜如鸾又对着赵元徽浅浅而笑,像是松了一口气般,道:“原来是这样。”说着又楚楚可怜的道:“表哥知道吗,当日没有见到表哥来接我,我心里很不安,也很伤心,一直担心表哥是否已经把鸾儿忘记了。” 赵元徽淡淡道:“怎么会,你是我唯一的表妹。” 杜如鸾又含笑着伸手轻轻抓了赵元徽的手,浅浅的笑着看着他,道:“表哥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小的时候我曾说过,等我长大了就来寻表哥的。现在,鸾儿终于回到表哥身边了。” 赵元徽低头看着抓着他的手的那只小手,手指青葱,修长细腻。 他记得小时候,她的手并不长这样的,而是圆乎乎的,五根手指像是小胖藕似的,可是他觉得漂亮、可爱。 短短的手指常常拿笔在他脸上画一只大狗熊之后,跳着从他床上逃开,然后手指勾着圆圆的小脸取笑他:“表哥变成了大狗熊,表哥变成了大狗熊。” 然后他伤心的时候,在那些最黑暗无光的日子里,会把小手放进他的手心里,然后闪着泪花笑着对他说:“表哥,你还有我,你还有鸾儿,表哥别伤心啊,表哥伤心我也好伤心。” 这样一看,不仅手变了,就连她的样子仿佛也变了似的。以前明明是一张圆圆的娇憨的脸,现在却尖尖的。虽然变得漂亮,却让他觉得陌生。 赵元徽重新将目光放到她抓着他的手指上来,从前感觉温暖的小手,此时却像是滑腻的毒蛇缠在他的手上一样,令他感觉到恶心、厌恶。他想立刻将她的手甩掉,然后着个帕子将自己的手擦一擦。 可是赵元徽却忍着没有这样做,他想,她想和他虚与委蛇,那他就陪她虚与委蛇。 这边武安侯府里。 周氏在玉善堂里陪着林氏说了半天的话,然后朱靖昶回府,自然是先过来给林氏请安。 丈夫回来,周氏自然要服侍丈夫。所以朱靖昶走的时候,周氏便也跟着告辞了。 林氏笑着对他们道:“你们回去吧,让绣丫头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等周氏和朱靖昶走了之后,林氏才转过头来看着朱锦绣,脸上带着探究的道:“说说吧,你今日是怎么回事。” 朱锦绣装傻充愣,笑着道:“祖母说什么呀,什么怎么回事。”然后又故意岔开话题,跳到林氏后面去,玩着林氏的头发道:“祖母,我给你通头好不好呀?可舒服了。” 林氏伸手将她拉到前面来,佯作生气道:“你这丫头,翅膀硬了,连你祖母都想糊弄。” 说完用手按了一下朱锦绣的脑袋,道:“别想蒙骗祖母,祖母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你说说看,那位杜大小姐是初回京城,与你无冤无仇的,人家昨日还救了你,怎么就讨厌人家了。” 林氏清楚,这个孙女虽然有些娇蛮,但却不是不分是非黑白之人。 朱锦绣扁了扁嘴,道:“大概她长得就不合我的眼缘,我看到她就觉得毛骨悚然的,觉得她不是个好人,然后不由自主的讨厌她。” 林氏微微抬了抬眼,她虽然觉得这位杜大小姐有些势利,昨日刚救了人,今日就上门求报答,不像她的母亲给她那样的好印象。但又心想,子肖母,女肖父,大概这位杜家大小姐像她的父亲。 林氏虽并不大喜欢杜如鸾,倒也不至于讨厌。 朱锦绣怕林氏因为杜如鸾救过她和周氏就对她有个好印象,有心将杜如鸾的形象说的更坏一点,更令人讨厌一点,又道:“祖母你自己说你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可祖母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家的马车明明好好的,出门前也让人检查过,可是半路上无缘无故的就惊马了。又这般恰巧的就杜如鸾和她的人救了我和娘、少煜,更恰巧的是杜如鸾刚好看上了我手里的山有求于咱们家。” 说着又道:“她身边的那个下人,武功高强,是个江湖人士。而且我当时从车窗上看见了,她那个下人当时好像弹了一个什么出来,我虽没看清楚他弹了什么出来,但接着我们的马就受惊了。” 林氏听着,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显得凝重起来,道:“是吗?” 朱锦绣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是的,就是这样的。” 除了她说看见赵良弹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是瞎扯的之外,其他都是真的。不过朱锦绣以为,她猜得也八九不离十了,她们惊马的事情肯定跟杜如鸾脱不了关系。 不过林氏也没有这么好糊弄,由着朱锦绣将话题扯歪,回归她的问题道:“昌平县的那块石山,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块有价值的山。你当初为何闹着非要买下来,而偏偏这么巧,这位杜大小姐也想要这块山。”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位杜家大小姐一看就是位精明的人,却舍得用一万两银子买下这块山头。更没来由的,是锦绣对她无端的敌意。 朱锦绣:“……” 朱锦绣对林氏竖起了拇指,夸道:“祖母果然是火眼金睛,英明神武,一眼就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您就跟那天上的玉帝似的,天下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林氏道:“你别扯开话题,老老实实跟祖母说清楚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