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给我戴上戒指的那时候，跟我说过什么吗？　　我们答应过对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陪在彼此身边。所以不管将来你要面对什么，都要记得，有我跟你一起分担。”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开手。”　　　　林澈爸爸被这一声“爸”叫回了魂，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然后走到两人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回家吧。”　　说完皱着眉看了眼两人还扣在一起的十指，咳嗽了声，转身进小区了。　　林澈有些无措的盯着父亲的背影，半旧的羽绒服裹的紧紧的，在寒风里显得有些瑟缩，提着东西的手关节突出血管紧绷，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澈不知道他爸此刻内心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就像他想不到回家后将要面对怎样的惊涛骇浪一样。　　“林澈……”　　叶鲤轻轻摇了摇他手，小声唤了句。　　林澈回过头勉强的笑了下，　　“没事，别太担心。”　　“对不起。刚才……”　　“说什么呢，”林澈抬手揉了下叶鲤的头发，“你给李大辉或者金英云打个电话吧，看看今天方便去他们谁家里住一天，我回家先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叶鲤抬头，有些担忧的看了他片刻，终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如果有什么事，给我电话吧。”　　“能有什么事，自己爸妈，最多挨顿骂，没事的，我能搞定。”　　叶鲤轻轻笑了下，　　“那我去找李大辉了，别跟你爸妈吵，不管有没有事，晚上都给我打个电话吧。”　　“行了，走吧，晚点找你。”说完抬手拦了辆出租车，把叶鲤推上车，“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　　叶鲤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林澈摆摆手打断了。目送着出租车慢慢开走，林澈心里却沉重叹息一声。纵然嘴上说的多么轻松，他心里都清楚，回到家要面对的，可绝不简单。　　这世上的事，变化永远比计划快一步，不管打算的如何如意周详，现实总会杀得人措手不及。看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管你情愿不情愿呢。　　这样想着，林澈慢悠悠的走回了家。　　敲门的那一刻，他心跳的很快。开门的是老妈，一脸开心的笑容。　　“回来啦？你爸也刚到家，你们怎么没碰见呢？”　　看来老妈还不知道，林澈暗暗松了半口气，　　“是么？没碰着啊。”　　“诶？希澈呢？你俩不是一起出去的么？”　　提到叶鲤的名字，坐在饭桌旁一直低着头开酒瓶的爸爸抬头看了他一眼，林澈有些心虚的躲开那目光，　　“他去李大辉家了。”　　“看，你也不提前说一声，菜都做多了。”　　“李大辉刚给他打的电话，叫走的。”　　“哦。”老妈念叨着，回身去厨房端菜了，　　林澈进屋去换衣服，经过父亲身边的时候低声叫了句，他爸没搭理他，继续跟那个白酒瓶子奋斗。林澈无奈的叹了口气，进房间了。　　吃饭时林澈和爸爸都没出声，只有老妈自顾自的说话，　　“希澈这孩子可真不错，性格也挺好，又会说话。跟你关系好的这几个高中同学好像都在B市吧？将来都在那安了家，这多好。”　　林澈低头扒着碗里的饭，心虚的偷瞄父亲一眼。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对了，一会儿吃完饭我跟你舅舅和小姨去看你姨姥姥，你一起去不？”　　林澈还没来得及接话，父亲突然开口，　　“你别到哪都带着孩子去，我还想跟儿子聊聊天呢。”　　老妈乐，　　“看你爸，平时总嘴硬，说不想儿子，见着面知道把着不放了吧？”　　林澈又看了爸爸一眼，然后对老妈笑笑，　　“那你自己去吧，我在家陪我爸。”　　“看出来了，关键时刻还是父子啊。”老妈状似抱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的把饭吃光了，“那我先走了，早点去好早点回来。”　　“恩，一会儿我们吃完，我把碗刷了。”　　“行了，你等我回来弄吧。”老妈边穿衣服边叮嘱，“看着你爸点，别让他喝太多，年前去医院检查，大夫说他心脏不太好，血压也有点高，让他少喝酒。”　　“知道了。”　　老妈开开心心的出了门，留下饭厅里有些尴尬的沉默着的父子。　　爸爸拿起桌上的酒瓶，冲林澈晃了晃，　　“喝点不？”　　林澈点点头，去柜子里拿来只杯子，然后去接父亲手里的酒，　　“我来倒吧。”　　爸爸没给他，自己动手把两只杯子都满上，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在林澈那杯上碰了下，一仰头干了大半杯。林澈见状也只能跟着喝了下去。　　爸爸把杯里的酒填满，看着那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这好像是咱们父子第一次坐下来喝酒吧？”　　“恩。”林澈应了声，不知道下面要接些什么。　　“在我跟你妈心目中，好像你还一直都是孩子，其实你早就长大了，说不定现在酒量比你爸我好多了。”　　林澈勉强的笑笑，　　“爸……”　　“你还记得你初考高的时候，有一次模拟考试没考好，把你妈气坏了，骂了你一顿。然后我就找你谈，还记得我说的什么吗？”　　林澈低头回忆了下，低声道，　　“记得。”　　“我跟你说考不好没关系，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就算将来考不上大学也不用太犯愁，还有爸在，总不会让你将来生活没出路。”　　林澈轻轻点点头，　　“我都记得。”　　“其实爸一直对你没什么过高的要求，不像你妈，觉得一定要考上好大学，将来有个好工作，能多出人头地什么的。咱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将来孩子也就普普通通正正常常太太平平的，就比什么都好。　　从小到大你都没让爸妈多操一点心，别人家的男孩子都不少惹事。我同事啊朋友什么的，只要提到老韩他家孩子，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我看着自己儿子，从那么大一点长到现在这么高，没走过一条错路，没办过一件错事，我这当爸的别提多骄傲。　　可是你现在……”　　韩爸爸叹了口气，又干了一杯酒。　　“爸……”林澈也跟着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挺坚定的道，“我知道这事，对你冲击挺大的，你和我妈肯定一时也接受不了，但是，我不觉得，我跟叶鲤在一起，就是多么错的一件事。”　　这句话就像把火扔进了木柴堆，腾一下就点着了。方才还努力维持平和的韩爸爸用力的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摔，　　“fu亲激动的表情，林澈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了，爸爸不会听也听不进去。他垂下眼睛，低下头，没再反驳。　　“爸，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考虑过，”林澈低头把玩手里的杯子，半晌才道，“可是，我放不下他。”　　爸爸长叹口气，又干了一杯酒，　　“你才活了多大？你见过多少人？你现在就断言这个是不是有些过早？那些情情爱爱的，都是年轻时候一时冲动而已。你是活在社会里的人，你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你的个人感情，对于男人来讲，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林澈看了父亲一眼，复又低下头，“可是……”　　父子俩的谈话尴尬在未完的半句话里。韩爸爸了解自己的儿子，完全承袭了自己固执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劝动的，然而这事又哪是能听之任之放着不管的？　　爸爸叹息着再干了一杯酒，觉得心口一阵疼，喘息着平复了半天，这股气才觉得压下去些。　　“你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从高中哪会儿就好上了？他不是中途还转过学么？”　　林澈抬眼偷看了下父亲的脸色。　　“我想听实话，到这个时候了，你别再编什么谎话来骗我们了。”　　“大一暑假我在B市又遇见他的，大三上学期在一起的。”　　“那个时候你说经常要帮老师画图，为了方便搬到外面去住，其实就是为了跟他住一起吧？”　　林澈沉默的点点头。　　酒杯重重摔在桌子上，　　“你还要不要点脸？就在学校里，周围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你就公然跟她同居？我知道叶鲤她是个好女孩，但是就凭她爸爸害的你叔叔跳楼自杀，我就不可能让你们在一起”　　“爸，就凭这事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那还能高尚到哪去啊？欺负你爸是没文化的老粗呗？别跟我谈什么柏拉图什么真爱之类的，你爸不懂。”　　林澈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　　爸爸喝了一大口酒，又平静了片刻，　　“那你这次带她回来是什么意思啊？让我跟你妈见见？希望我们能接受？还是一刻也分不开啊？从你们回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爸……我们不是在玩。”　　“那你就真想跟她过一辈子呗？”　　林澈抬头，看了眼父亲苍白的脸和充血的眼，一瞬间有那么一丝瑟缩，但他还是几不可闻的“恩”了一声。　　“哼，亏你妈还到处给你张罗找女朋友呢，我们就像俩傻子似的被你蒙在鼓里，骗的团团转哪。”　　“我妈她，这事……”　　“你放心，你想气死我们，我还不想你妈也被气死……”　　韩爸爸越想越来气，咕嘟嘟又喝了一大杯酒。　　林澈见状赶忙伸手去拿父亲的酒杯，　　“爸，你别喝了，当心心脏受不了。”　　爸爸冷笑一声，　　“你现在知道我心脏受不了了？”　　林澈讪讪的收回手，不知该怎么办。　　爸爸干掉了瓶子里最后一点白酒，叹口气，声音终于平静了下来，带着无奈的绝望，　　“爸就问你最后一句，你说实话，也别敷衍我然后背后另有打算，你就给我个准话，你到底能不能跟他分开，找个正正常常的女孩子过？”　　林澈沉默，没抬头，也没说话。　　“很好，”父亲等了两分钟，粗重的喘了两口气，“我今天该说的也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话我现在就撂到这儿，日后有一天就算你妈知道了，心软了，心疼儿子决定不管了，我的态度也不会变。你爸这辈子，都不会同意你跟个叶鲤在一起。你要非跟她在一起，你也就别叫我爸，别出现在我面前。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再进这家的门。”　　话已严重至此，林澈越发觉得恐慌，　　“爸……你能听我说说么？”　　“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也不想听。你爸拗一辈子了，这事在我这没转圜的余地。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去睡觉了。”　　爸爸说完起身回房了。　　林澈看着一桌子残羹剩菜，还有喝空了的白酒瓶子，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当晚林澈几乎一夜没睡，父亲的那些话，语重心长的，严厉训斥的，轮番在耳边响起。父亲气愤无奈的脸和叶鲤的脸交替着在脑海里出现，搅的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痛。他想起叶鲤让他无论如何要给他打个电话，几次号码都拨了，却按不下接通键，他不知道要跟叶鲤说些什么。　　眼睁睁看着天渐渐亮起来，林澈知道爸爸七点多会出门跟邻居的叔叔一起晨练，他想了想，决定在爸爸出门之前先走，他想去找叶鲤。　　其实见了面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可他忽然压制不住想见到叶鲤的愿望。　　洗脸换衣服出门，刚好碰见老妈起床上厕所，一看他在门口准备穿鞋，吓了一跳。　　“这么一大早你去哪？”　　“啊，李大辉金英云他们商量去市郊滑雪场滑雪，叫我一起去。”　　“那这也太早了吧？”　　“早点去还要会很多人呢。”说完很快的穿好了鞋和外套，“你回去接着睡吧，妈，我先走了，晚上回来前给你电话。”　　“哦，滑雪加点小心，摔着不是闹着玩的。”　　林澈答应着，出了家门。　　来到李大辉家的时候，那厮正睡眼朦胧，一见他就骂道，　　“CAO，不带像你跟叶鲤这么玩人的，一个昨天拉着我喝酒喝到两三点，一个这么大早就过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回B市请你吃饭。叶鲤呢？”　　李大辉指了指自家书房，　　“昨晚上一直折腾，也不睡觉，我把他撵书房去了。”　　林澈撇下他，推门进了书房。一进门就闻到股呛人的烟味。　　叶鲤就缩在沙发上，衣服也没换，皱着眉一脸苍白的睡着。沙发旁边的地上一只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头。　　林澈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在沙发边上蹲下来，伸手轻轻摩挲了下叶鲤苍白的有些不真实的睡脸。　　显然叶鲤也并未睡熟，只是一个小动作，已让他转醒过来。　　“你来啦？”叶鲤翻身坐起来，有些着急的拉住他的手，　　“怎么样？昨天让你给我打电话，你也没消息，我又不敢随便给你打电话。怎么样了？急死我了。”　　林澈笑笑，有点勉强。　　“阿姨也知道了？”　　摇头。　　“那跟叔叔谈的怎么样？没吵起来吧？他怎么说？”　　林澈看着叶鲤少见的急切表情，心里莫名的疼了一下，　　“谈的不怎么好。”　　叶鲤的心“咚”的沉了一下，有些茫然又带点询问的看着林澈。　　林澈轻轻揽住他肩膀，　　“慢慢来吧，自己爸妈，就算一时不能接受，时间长了也会慢慢好的。”　　叶鲤反手抱住林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林澈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肯定，可见林澈自己也对这个“会好起来”的前景并不怎么乐观，那么，未来要怎么办？这次林澈也许是坚持住了，那么时间一长呢？父母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呢？他会怎么选择？他心里该有多难受？　　叶鲤觉得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只是用力的收紧手臂，再用力些。　　林澈从叶鲤收紧的手臂里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可他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他，他连如何安慰自己不安的心都不知道。　　“你还记得给我戴上戒指的那时候，跟我说过什么吗？”　　叶鲤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不大，却直砸进心里。　　“我们答应过对方，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陪在彼此身边。所以不管将来你要面对什么，都要记得，有我跟你一起分担。”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开手。”　　叶鲤把头在林澈肩膀上埋的更深些，用力的点了点。　　时间在这个拥抱间缓慢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澈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慢慢放开叶鲤，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妈？”　　那头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　　“林澈啊，你在哪呢？”　　林澈听那声音心里一紧，　　“妈，怎么了？”　　老妈已经在那头抽泣起来，间歇夹杂着两句话，林澈也听不清，他着急的问，　　“妈，你先别哭，怎么了？说话啊？”　　电话很快被别人接了过去，　　“林澈吧？我是你楼上的李阿姨。你爸爸今天早上不是跟我家你张叔叔去晨练了么……”　　“啊，怎么了？”　　林澈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他紧张的站了起来。叶鲤见状也跟着站起来，凑到手机旁边，紧张的听着。　　“你爸爸跑到一半，忽然晕倒了，现在已经送医院了，你赶紧赶到市医院去吧。”　　“啊？”林澈的脑袋一下子蒙了，“怎么会这样？严重么？”　　“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你张叔叔打电话说，”那头顿了下，老妈的哭声大了起来，“你张叔叔说不大好。”　　“哦，哦，”林澈有些茫然的应了两声，这才彻底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急忙道，“在市医院是么？”　　“在市医院，已经送急救了。”　　“我这就过去，李阿姨，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妈，我看她现在……”　　“我知道，我陪着你妈去医院。”　　“麻烦您了。您能把我张叔叔手机告诉我么？我好跟他联系。”　　那头报了一串号码，叶鲤掏出手机来帮林澈记了下来。　　林澈又叮嘱了几句，道了谢，然后收了线。　　叶鲤把记下的电话号码告诉他，然后着急的问，　　“怎么了？”　　“我爸送医院了。”　　“严重么？”　　林澈脸色苍白的摇摇头，　　“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先赶去医院了。”　　“我陪你过去吧。”　　林澈顿了下，终于还是摇头，　　“先不用了吧。你在这等我消息。”　　“可是……”　　“林澈，我陪你过去吧。”李大辉已经换好了衣服过来，“多个人多分力，你到了医院还得照顾你妈，有什么事我能帮你跑跑。”　　林澈听说有道理，点了点头。　　李大辉一面穿鞋，一面拍了拍叶鲤的肩膀，　　“你还是先别去了，有我呢，你放心。在我家等我消息，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　　叶鲤只好点点头，但仍有些不放心的看了林澈一眼。　　林澈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看着林澈转身的那一瞬间，叶鲤忽然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好，总之好像林澈出了这个门，就会永远消失一样。　　他越过李大辉跟了出去，用力的抱了林澈一下，　　“记住你刚刚说过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我会陪你一起分担。”　　林澈回抱了他一下，然后匆匆放开手，　　“我走了，等我们消息。”　　叶鲤站在楼梯上看着林澈和李大辉的背影一溜烟的跑下楼，心也跟着一路沉下去，却沉不到底。　　　　林澈和李大辉赶到医院的时候，老妈也刚好赶到。他们在急救室外面找到了张叔叔。　　“张叔叔，我爸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林澈冲过去一连声的问道。　　张叔叔从椅子上站起来，皱着眉摇了摇头，　　“嫂子，林澈，你们要有点心里准备。”　　话没说完，老妈已经痛哭出声。林澈扶老妈在一边坐下，示意李阿姨好好照顾，然后立刻又跑到张叔叔身边。　　“医生到底怎么说？”　　“今天我跟你爸跑步，跑了平时一半的路，他就说有点喘不过气，我扶他到路边歇一会儿，还没走到能坐的地方，他就倒下了。我马上叫了120，大夫一检查，就说是急性心肌梗塞。挺严重的。”　　林澈脑袋里“嗡”的一声，手脚瞬间冰凉。就算作为一个没什么医学常识的人，也了解心梗是一种什么病。他四下看了看，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地的茫然。　　这时急救室的门被推开，护士长匆匆忙忙跑出来，高叫道，　　“家属，家属来了没？”　　李大辉用力拽了下还有些蒙的林澈，把他推了过去。　　林澈这才如梦初醒，　　“来了来了，我是。”　　“你是病人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　　“哦，儿子也行。”护士长递过手里的夹子，上面别着几张纸，“来签个字。”　　林澈翻了下，一张手术同意书，一张病危通知单。看到“病危”两个字，他的手哆嗦起来，一下子握不住笔了。　　“快点签哪。家属不签字我们没法手术抢救。”　　“哦，哦，”林澈哆嗦着签下自己的名字，“我爸他怎么样？危险么？”　　“医生在抢救，现在也不好说，不过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护士长说完，转身小跑步回了急救室。　　林澈盯着急救室那两扇晃来晃去的门，慢慢蹲了下去。心理准备，他拿什么准备啊？　　李大辉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别这样，你妈还在那哭呢，你这样不是刺激她么？而且医院都是这样，有点危险就会出病危单，否则他们担不起责任，你也别太害怕。记着你得照顾你妈。”　　林澈听了这话，才有些回神。他踉跄着起来，走到老妈身边。　　老妈一把抱住他，哭声重又剧烈起来。一边哭，一边含混道，　　“年前，年前，就说心难受，去医院做心电图，大夫说心脏不怎么好，让他多加小心。怎么，怎么劝也不听。让他别生气，让他少喝酒，说什么都，都不听。昨天半夜醒了好几回，说心，心口疼，早上不让他去跑步，非，非要去不可，结果……”　　林澈拍着老妈的背，脑子里却只留下“生气”，“喝酒”，“夜里醒来几次”这几句话。他木然的安慰道，　　“妈，你别这样，没事的，爸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不会有事。”　　他不知道这是在安慰母亲，还是自己。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先走出来的是一位穿蓝色手术服的大夫。　　林澈放开老妈，冲了过去。　　医生摘下口罩，冲他摇了摇头，　　“我们尽力了，但发现的有点晚，送院时心肌坏死面积已经很大了。对不起，抢救不过来了。准备后事吧。”　　平静低沉的一句话，一瞬间抽走林澈身上所有的力气。脑袋里是一片空茫的白，耳朵里有忽远忽近的“嗡嗡”的轰鸣。老妈的痛哭声，张叔叔李阿姨的安慰声，都被这轰鸣隔离，显得那般不真实。　　林澈一步一步，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虚软的走进了急救室。　　父亲，昨天还对自己语重心长的劝说，还对自己声辞严厉的训斥的父亲，单薄的，孤独的，躺在那面白色布单底下，再不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