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发下来了校服,胡妞儿当新衣一般喜欢的不行,郭木兰却嗤之以鼻。 郭木兰最讨厌穿肥大松垮的校服,除了不显身材,整个校园千篇一律,一点个性都彰显不出来。 郭木兰穿自己的衣服,校服卷成卷儿塞书包里的,估计是没塞紧实掉爸爸车里了,这会儿快上课了,郭木兰翻腾书包,一点影踪都没有! 宫择杨脱下校服上衣,用劲儿抖了抖,接着顺势一甩,校服上衣被甩出完美的一道弧,舒展着,最终落到前桌郭木兰身上。 宫择杨对郭木兰说:“穿我的吧,我不怕点名!” 同桌胡妞儿撇撇嘴,低声揶揄:“古代帝王给妃子披披风也没有你威武!” 胡妞儿话锋突然一转,探到宫择杨耳边,声音压到最低,说:“羊,长点心吧!” 有时候胡妞儿把宫择杨的名字揶揄成“羊”,有时候又实打实叫“宫择杨”,有时候会学宫择杨爷爷奶奶的口调呼唤宫择杨为“虎子”。 宫择杨不明所以,回瞪胡妞儿。 胡妞儿低声说:“破校服甩出了一团卫生纸!——飞那边去了——我去!——不是你的,是我的!” 宫择杨心里纳闷:“什么你的我的?!” 胡妞儿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出去,捡卫生纸去了,捡起还不算,原地转圈圈,猫着腰找东西的样子。 赶上班主任悄无声息地进来,差点撞了个满怀。 班主任一脸严肃,把胡妞儿叫出去了。 班主任李老师其实相当待见胡妞儿,这会儿,正提议让胡妞儿当班长,征求胡妞儿的意见呢。 前桌郭木兰回过头,问:“老李又单独叫胡妞儿,什么事儿啊?!” 宫择杨说:“单独叫我没好事,单独叫胡妞儿,没坏事!” 郭木兰一脸不悦,扔过来一个钥匙扣,说宫择杨:“随身携带照片,自恋啊?!” 宫择杨捡起钥匙扣,钥匙扣上随着一个小小的塑料相框,里头竟放着自己的大头照! 宫择杨脸现疑惑,脑子里像拨了发条,飞速运转,连猜测带记忆,一圈转下来,就知道了,自己的校服和胡妞儿的校服整混了! 披郭木兰身上的,是胡妞儿的校服! 胡妞儿的校服兜里装着自己的大头照! 宫择杨只感觉脸上像被浇了热水,火辣火辣的,还发疼! 郭木兰吃惊,说:“宫择杨你还会脸红啊?我去!赶上煮熟的虾头了,你至于吗?!” 宫择杨尴尬笑笑,什么都没说。 胡妞儿回来落座了,宫择杨也什么都没说。一整节晚自习,宫择杨正襟危坐。 下晚自习后,胡妞儿借口说发卡掉了,主动打扫教室,扫得那叫一个精致啊,一寸一寸地移步。 宫择杨站在教室窗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手中被攥出汗的大头照,内心越发波涛汹涌了,简直被焚了,宫择杨差不多闻到了自己被烧坏了的味道。 这一个星期,宫择杨谨小慎微地对待胡妞儿,上课自觉不睡觉,避免胡妞儿巴掌扇过来的肢体接触。 甚至为避免语言接触,宫择杨惜字如金,大原则是不和胡妞儿多说一句话,回话只回“嗯,昂,啊”,最多恩赐般地回个:“好!”。 然,凡事都是物极必反。 或者说,子遇避之,反促遇之。 从这周的周末说起吧,两天时间胡妞儿窝在地里和胡二拐子一起掰玉米棒子,每天早早出发,中午就在地里喝白水啃杂面馒头,干到披星戴月,赶驴车回家。 连轴干。 连轴了两天,又蹬破自行车蹬了四十公里,晚自习开始前,赶到了学校。 宫择杨有意没和胡妞儿结伴回校,虽然没结伴,但也是蹬自行车蹬四十公里,回校的。 宫择杨实则比胡妞儿更乏,宫择杨两天一宿为游戏疯狂着,不睡觉,连轴玩。 晚自习成了大补场所。宫择杨的一贯心得,睡在课桌上的觉那是最香的觉!宫择杨能把哈喇子给香出来! 于是,宫择杨就肆无忌惮地睡了,睡前也没招呼胡妞儿“站岗”,其实招呼了也白招呼,胡妞儿也不是铁打的,早就昏昏欲睡了,在宫择杨酣睡中一波又一波的匀称呼吸里,胡妞儿被彻底引诱,干脆大趴在桌子上,稍许,就冒出了细密的鼾声! 郭木兰想叫来着,但被胡妞儿的品学皆优压抑了这么久,是有千年老二的不优越心理的。 最终,郭木兰没叫,还教唆同桌胖子也不许叫。 谁能料想,就这一念之差,给胡妞儿和宫择杨创作了个缘分事件! 胡妞儿真是睡迷糊了,穿越回了家,迷离糊涂地,感受到头顶的灯光明晃晃的,还能知道自己家的灯泡没这么刺眼, 深知这不是自己的家,瞅一眼睡在眼边的宫择杨,睡迷糊的胡妞儿恍然了,这是在宫择杨的家!这是给这小子补课补到夜深人静了,俩人趴桌子上睡了! 中考前一段时间,就这么干的,胡妞儿经常提醒宫择杨关灯,当然,关的是台灯! 此刻,就这会儿,睡迷糊的胡妞儿发号施令了,在鸦雀无声的晚自习课上,猛不丁冒出一句:“关灯啊!”。 沉静在学习气氛里的同学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宫择杨得令了,闭着眼伸一只胳膊在墙壁上一通摸,就那么一会儿,真找着开关了,“啪”一声,真关灯了! 教室里全灭! 瞬息之间,教室气氛失控,呐喊尖叫响指哨音被黑掩护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哄而上响起来了! 真是百年一遇的大事件啊,灯被重新摁亮后,胡妞儿和宫择杨的睡意全无,但关灯睡觉已经坐实,俩人很快被冠名“功夫夫妇”。 (老家带口音,“功夫”谐音“宫胡”。),全校闻名。 宫择杨这个郁闷啊,就睡着了一小会儿,贞洁就没了! 没地儿说理去,宫择杨只得更避讳着胡妞儿,桌子中央画了三八线,沿着三八线还垒了一沓书。 胡妞儿似乎也精神恍惚了一天,也就一天,迅速恢复了无赖样儿,跑去参加学校的歌曲大赛,参赛歌曲是《中国功夫》。 手脚带风地说唱:“卧似一张弓,站似一棵松,不动不摇坐如钟,走路一阵风;南拳和北腿,少林武当功,太极八卦连环掌,中华有神功!” 胡妞儿在现场演绎“功夫”,班主任李老师组织大家在教室里视频观看。 班里有个没加班主任的群,班里的男生女生各个@宫择杨,图文并茂,各种贺电,直到有人把老李观看胡妞儿表演的微表情做成表情包上传,宫择杨才勉强从众矢之的的劫难里漏出来。 老李是真待见胡妞儿啊。 可能有些事情你敢于直面的时候,就迎刃而解了。胡妞儿飞蛾扑火式的无赖,反倒把自己从流言蜚语里的中伤层面救赎出来了,剩下一些调侃,也无伤大雅。 宫择杨再纠结这个称谓,倒显得小家子气。 所以膈应了三五天后,宫择杨和胡妞儿统一战线了,当别人大呼小叫一声“功夫夫妇”时,宫择杨和胡妞儿能异口同声地回一声:“哎!”。 只是在郭木兰狠狠地剜一眼后,宫择杨会心虚一阵。 就这么顺延了两周,眼见胡妞儿的代理班长身份根结盘踞了,而且学霸地位坚不可摧,最要命的是,似乎和宫择杨的关系要量变引发质变了,郭木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又一周过去了。返校的时候,胡妞儿除了带书包,车把上还挂着一个撑大的塑料袋,看不出里头是什么,里三层外三层好几层塑料袋兜着呢。 宫择杨就打趣胡妞儿:“给老李送礼啊?这么大一包?!”。 胡妞儿变扭了一下,回:“再瞎说撕烂你的嘴!”。 说完,胡妞儿快速地把用网兜兜着的小号铝盆挂车把另一侧了。 宫择杨不放过,发问:“带个盆?!”,胡妞儿回:“昂!” 宫择杨再盘问:“干嘛用啊?!”,胡妞儿咕哝着回:“打饭用啊!”。 宫择杨又惊又笑,怼:“用盆打饭吃?你是猪啊?!”, 胡妞儿脸红一阵白一阵竟没说话。 到校后,晚点了。胡妞儿顾虑一番后,还是直接拎东西到教室上自习了。 教室在三楼。 因为调座位换到了挨窗口的位置,胡妞儿落座就开窗户,把塑料袋大包系在了窗外的护栏上。 也就十来分钟的时间,只听“扑通”一声,胡妞儿赶紧开窗户,护栏上糊着一个空塑料袋,呼啦呼啦地迎着风招展,而塑料袋里的承重东西,没影了! 胡妞儿探身往下看,黑漆漆的。 就听楼下有人喊:“谁他妈的往楼下扔窝窝头啊?!” 胡妞儿急慌慌下楼,宫择杨跟出来了,郭木兰跟在宫择杨后头,也出来了。 一大袋窝头砸下来,各个摔得四分五裂。渣渣沫沫,残缺的窝头,零散了一地。 宫择杨帮收拢的时候,还捡出几个摔变形的熟土豆。 夜色不明朗,远方的路灯也昏黄,胡妞儿有意背对着宫择杨,默不作声地收拾着。 郭木兰最先开口,说:“这没法儿吃了,都扔了吧!”,胡妞儿回:“没摔散的抠了皮还能吃”。 胡妞儿送那几个没摔散的窝头回宿舍了,宫择杨和郭木兰回教室。 上楼梯时候,郭木兰问宫择杨:“胡妞儿家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吧?!”,宫择杨叹口气,没说话。 进教室前,宫择杨反倒突然开口,说:“别跟你的胖子说胡妞儿带窝头,那猪头最他妈的会嘲笑人啦!” 郭木兰生气:“什么叫‘我的胖子’?!” 宫择杨不是空穴来风地贬低这位胖子,此家伙是闲得发烧型的那种,唯恐天下不乱! 不等郭木兰落座,就拽着郭木兰胳膊问询上了,什么“谁的窝头?”,什么“砸死人没有?!”那份寻求真相的急迫,快把脸贴在郭木兰脸上了,宫择杨最是看不惯。 好在郭木兰在气头上,三缄其口,胖子识趣,消停下来,转而找宫择杨借手机,说自己的没电了。 宫择杨怼:“找别人借去!”,胖子嬉皮道:“咱班里一群土包子,除了你我,谁还用苹果啊?!”。 宫择杨不情愿地给了。 一会儿,胖子“嘎嘎嘎”大笑,笑得那叫一个气喘扑腾啊,险些就换不来气儿了,郭木兰好心给拍背。 宫择杨压声训斥:“你丫疯啦?想把老李招过来呀!”, 胖子好容易止笑,回身要和宫择杨搭话,一眼瞄见胡妞儿搁在窗台上的还兜在网兜里的铝盆,胖子就跟失心疯了,突然重新大笑不止,呼天抢地的笑,还伴着捶胸顿足般的悲壮。 全班同学往这个方向瞄。 胖子边笑边换气,指着铝盆出话:“这——这胡大班长的吧?” 宫择杨问:“怎么你啦?!” 胖子屏住笑,忽闪着手里的手机,换着气说:“她用你手机百度——百度怎么能让掌勺师傅多给舀饭!”。 胖子笑到大喘,喘着说:“答案是——答案是——”,胖子又一气笑,喘不上来了。 宫择杨接过手机看,答案是——打饭时端个盆儿! 郭木兰探过身要看,宫择杨摁了锁屏键,再抬头,胡妞儿正站在教室门口,比普通女生要高出半头,直矗矗的站着。 可能那么高的个儿需要更多的食物补给吧,宫择杨突然想到。 胖子歇过劲儿,补齐答案——打饭时端个盆儿! 宫择杨立马呛着承认:“盆是我的!” 宫择杨继续:“我查的!” 宫择杨怼胖子:“谁跟你似得,长得就跟个盆似得,不带盆打饭也能多落一勺!” 宫择杨再虚张声势,高调说:“老子就是吃不饱,老子就是要带个盆打饭!” 班里一阵哄笑,这事儿就不像回事似的过去了,但在郭木兰和胡妞儿心里,都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