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郑雪的生命力比何义以为的要顽强得多。　　国庆假期结束前一天，郑雪背着书包回到了何家。这两天他每天都找借口去看她，此时看她脸色虽然苍白，但强打精神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　　老何和郑彩琳一无所知，何晓静已经回高中了。何义给郑雪倒了杯热水，接过她的书包。　　郑雪的状态比前几天好了很多，但何义还是不放心，吃饭的时候频频看她。连老何都注意到了他的失态，打趣道：“小义，怎么了？几天不见，发现小雪脸上有花？”　　何义笑笑：“我怕她没写完作业明天到学校挨批评。”　　“啊！”郑雪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还剩几道题没写呢！”　　说完，她急急忙忙扒饭，恨不得马上回屋写作业的样子。　　老何摇摇头，郑彩琳也笑了：“不差这点吃饭的时间，慢点儿。”　　等何义吃好，郑雪早就回房间了。他帮着妈妈把餐桌收拾了，便去敲郑雪的门。老何也不管他。平常郑雪也经常问何义题目，他以为何义去关心表姐的学习。　　郑雪开了门让何义进去，她的桌子上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学习的样子。　　何义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有点没劲儿。”郑雪笑笑，在椅子上坐下。　　“早点休息吧。”何义说，“其他的别多想。这事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以后？”郑雪想冷笑，但那笑容太虚弱，仿佛一闪而逝。　　“除了我和甄珠，没人知道。我们什么都不会说，你以后不要理那个人。”　　何义的表情很认真。他这两天仔细想了想，觉得事情没有他开始以为的那么糟糕，虽然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郑雪看了他两眼，从他的表情上似乎看出了什么，心里茫茫然的黑暗似乎消散了些。　　何义的想法当然很天真，但她能感觉到他的温柔。　　她这些日子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从认识白胜利的第一天，纠纠缠缠一直到前些日子他的态度，心里所有曾经美好的幻想都碎成了灰，她再傻也明白，白胜利根本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虽然她曾经设想过自己18岁以后就同他结婚生子，再也不用回所谓爸爸妈妈在的“家”。　　郑春林自从有了儿子，就再也没有顾虑过她的心情，直接告诉她，她是领养的，不指望她以后回报什么，别来烦他就行。她以为郑春林最少会让她上完高中，没想到，他却连这一天都等不到，直接将自己扔给了他的姐姐。还好何家人比较厚道，虽然对郑春林很不满，却没有不管她。当时她偷听到郑春林的想法后，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多年没联系的亲戚，怎么就敢想把孩子扔给人家？为了阻止这件事，她曾做了很多夸张惹人嫌的事，让自己本来就算不上好的名声更是一塌糊涂，在整个年级都有了名，班里的同学更是对她敬而远之，提起来就是“那个偷信的女生”“那个缠着何义的女生”“何义真惨”……　　她以为这样会让郑春林放弃算计何家，但是她低估了郑春林的脸皮，也高估了自己在郑春林心中的分量，她以为可能会有一粒大米那么重，但事实上，还是高估了……　　何家再好，也跟她没关系。她当年曾经因为白胜利跳楼，后来白胜利又来找她，她原谅了他。也许还有感情，也许白胜利是她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只是这根稻草，也轻不可触……　　郑雪把被子蒙到头上，翻个身不再理会何义。何义替她关了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初三随后的日子平静无波。郑雪似乎一瞬间长大了，每天沉默地坐在最后学习，除了上厕所几乎不离开座位，上课也变得非常认真。班主任徐老师很开心她的变化，要把她的座位往前调，她拒绝了，说习惯了。徐老师也不勉强，但态度和善了很多。其他老师也都对她的变化感到欣喜，然后有点可惜她奋起的有点晚，这么拼命努力大概也只能上个普通高中。　　郑雪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她现在只有埋头在数学英语物理的题海，才觉得世界还很简单，只要努力就能找到答案，只要付出就能看到收获。　　过年的时候郑春林人没到，倒是难得地寄了点钱回家。电话里说谢谢姐姐姐夫对郑雪的照顾，他现在工作太忙了没法回来，请他们多担待些。　　老何两口子对郑春林早就没了想法，他寄钱很好，不寄……也没办法，还能不管郑雪是咋滴？　　本来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好，但是在中招报名时候有了问题，需要有本市户口才可以。这时候才发现，郑春林居然一直没给郑雪上户口！　　幼儿园是在家门口上的，小学是郑春林当时工作的子弟小学，初中他找的关系，来何义的学校是借读……说是之后补齐手续，也没有下文。这样拖着拖着，居然让他糊弄到了现在。　　何家人目瞪口呆。何义简直不知道该拿什么眼光去看郑雪了。之前他和车恩之的事，让他有一阵子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8岁了还能换个爹娘。现在看来，他的日子还是相当不错的，尤其和郑雪比起来。　　世上怎么会有郑春林这种人啊！　　郑雪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还安慰一脑门官司的老何两口子：“姨，姨父，我初中毕业就行了，反正成绩又不好。”　　老何瞪了她一眼，没理会。郑彩琳过来坐在她旁边：“你别急，我们会想办法的。”　　郑雪睁着圆圆的眼睛笑：“我没急啊。”　　郑彩琳捏捏她的脸：“总之，好好准备中考就行了。”　　之前郑春林招呼也不打把郑雪扔过来时，郑彩琳心里非常不舒服，虽然知道弟弟一贯的德性，但这样也太过分了。只是在一起住着住着，终究是有感情了。　　郑雪毛病很多，时不时就惹出点事来，比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费心不少，但眼看着她一日日懂事，也不如最初的跳脱，终究是有点心疼。何义后来发现有个词挺适合他妈的：圣母。不过，他认同他们，要是他们真的也甩手不管了，他自己可能都受不了。　　郑雪日益沉默，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除了学习和必要的活动，其他什么也不干。　　某天体育课自由活动，甄珠那日悄悄拉住何义：“郑雪这样不会有啥事吧？”她还有句潜台词：她要是跟以前一样发神经说不定还正常些。　　何义倒是没多想，经历这么多事，人情冷暖比一般孩子体会的更深些，也该成熟了，否则该有多缺心眼。　　他宽慰了甄珠几句，拜托她多看着点郑雪。自从那件事之后，何义和甄珠因为有了共同要保守的秘密，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于小焕晃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在说啥呢？”　　甄珠有点怕他，见他过来就立马走了。　　何义摇摇头：“没什么。”　　“何义，我最近突然发现……”于小焕故意拖长声音，“你的女人缘比我好不少啊！”　　何义伸手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于小焕趔趄一下，嚷嚷：“干啥你干啥呢，突然就动手！”　　何义知道他在开玩笑，懒得理，只说：“去不去踢球？”　　“好啊！”于小焕立刻忘了女人缘之类的问题，欢呼着跑向球场。何义抱起一个足球，一个大脚开出，众人抢作一团。　　　　何义在中考前两个月收到黎若诗的信，说她爸爸妈妈复婚了，她要回T市参加中考。　　何义拿着信，心里滋味难辨。能和老同学重逢自然是好事，但是黎若诗的父母也太随意了，还有两个月就要考试，这时候让孩子转学，不怕影响成绩吗？　　他认真的回了一封信，信写得热情洋溢，对于她的回来表示了十二分的欢迎，并且说，他们可以一起复习，争取考上本市最好的高中！写完，何义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自觉这信鼓舞力十足，简直可以看到未来的光芒万丈。　　　　大概是被老何夫妇烦的受不了，郑春林终于回来一趟，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跑，终于在中考前把郑雪的报名问题解决了。之前他问要不要把郑雪的户口下在何风泉这里，算做他们又多了一个闺女。郑彩琳气得差点拿凳子砸他，郑春林只好作罢。当时何义在屋里听到了，好险没跳出去骂人，同时庆幸还好郑雪不在，这个爹真是渣到家。　　不过何义觉得郑雪的户口下在哪里并不重要，明摆着郑春林不想管，他们家又做不到绝情绝义，只能这么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春林给郑雪报了名，立刻就马不停蹄的去了他现在工作的城市，连一分钟也不想多待。郑雪似乎已经默认这种情况，神情看起来很平静。何晓静怕她憋出病来，趁着周末在家跟她在屋里谈了半天，完了又跑去何义那里嘱咐他多看着点郑雪。　　何义奇怪：“怎么了？”　　“郑雪看着挺正常的。”何晓静皱着眉头，“不过她对她爹的态度太平静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爹是挺过分的。”　　“嗯。”何晓静赞同，“可能是我瞎想了，她大概真的对她爹绝望了才会这么平静吧。总之你们一个班的，看着点总没错，也快考试了。”　　“放心。”何义答应下来。　　之前郑雪在学校闹出的那些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没人提起，也不再有人拿她和何义开玩笑，大家都自在很多。况且中考近在眼前，谁也没心思玩乐，整个班级的气氛沉重而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