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雪簌簌簌地落了一夜，天明时，临音悄然而至，玉冠束发，神色阴寒，金色龙纹随着下摆若隐若现的流动着，整个人立在皑皑白雪中，漠然到嘲讽也不屑。

风戎捧着红色的灰烬，动作僵直地跪坐在雪地里，妖血已被冻成了冰，硬.邦.邦.地附在刀剐过后的伤口上，像盔甲一样，封住了他心里最后一丝温暖。

“昭...昭月......死了？”眼角的血凝块几乎要将上下眼睑连在一起，覆雪的睫毛下是满目的不可置信，风戎万万没有想到昭月会死。

为将时驰骋疆场，所向披靡；执法时一心为公，从无错漏；为人时......重塑神本，一身傲骨未减分毫。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这么厉害的她居然会死。

临音睥睨不言。

“她死了，她死了......”风戎喃喃地重复着，其实答案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敢承认。

不敢承认，昭月真的到死都不愿多看他一眼。

不敢承认，是他......绝了她最后的生路。

不敢承认临音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欺辱，囚.禁，逼迫......百般纠缠，万般折磨，毁掉她的一切，把她拉进泥沼，和自己共沉沦。

只要自己开心就可以了，哪管她是怎么想的。

他曾经极度否认这样的自己。

明明......明明自己是那么爱她，被她镇在西海底下几千年都没有跟她计较，爱到不惜与整个天下抗衡都要与她在一起，爱到不顾一切，连她恨毒了自己的每一个眼神，都欣喜若狂。

他曾经以为只要昭月臭名昭著，被全天下唾弃，只有自己肯接纳她，她就会乖乖待在自己身边了。

可事实上是，昭月对他的深恶痛绝与日俱增，却哪怕半分的屈服也不曾有过。

他更没有料到，昭月与临音决裂，反出天界之后，居然会回头，会幡然醒悟。

直到那天，她意气风发，风华绝代的回来了，英姿飒爽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眼中却没有自己一星半点儿的影子。

连恨都没有了。

只是从容地看着眼前的临音，不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才明白，“原来，我从来都是个意外。”

他早就输得体无完肤，妖魔二族的未来亦被他断送，那些他无所不用其极都争不到权位人心，还是尽数被临音握在了掌中。

可这又如何？风戎动了动僵硬的嘴角，“你一样救不了她。”

但如果能重来一次......呵，他哪里还有机会重来。

任由红色的灰烬消散风中，随着最后一丝心念的崩塌，风戎破溃的身躯与妖力瞬间淹没在茫茫大雪里。

【始】

敬节堂是各族为教养子女共设的学堂，除由德高望重的族老教授礼仪学问，也会时常请些擅长各类术法的名士大家教些修行御敌之法。

方野虽无神职，却是鲜有与各族势力都相处得不错的一类。

又有功德在身，闵怀堂主便力排众议，请了他来暂代主师。

也许是提前打过招呼，也许是神族仙族子弟的品行都很好，方野一走到学堂门口，叽叽喳喳地氛围立刻就静了下来，一个个地赶紧回到座位上站好。

个头高一些的崇玉稳稳向右跨了一步，站到两排座位之间，恭敬一拜，“拜见先生。”

其他学生亦跟着行礼，有些虽矮矮胖胖的弯不了腰、合不了手，倒也规矩得有趣~

“坐”方野微微点头，揖礼相答。

待孩子们都坐下，方野也不啰嗦，一挥袖，便变出几样东西，飘浮在空中让他们看个清楚。

“可有人认得？”一眼扫过，皆是迷茫和稚嫩。

崇玉左右望望，看大家都在摇头，便自告奋勇地举了手。

“嗯，你且说说”温和地看向崇玉，方野一看这个孩子就特别顺眼。

崇玉起身一礼，略紧张地说，“左边第一个应是蔓居树枝，以宜苏山中多见，焚之驱虫，是凡人常用之物。”

“不错，还有呢？”方野干脆走下来听崇玉说。

崇玉捏了捏袖子，在一群孩子和方野的注视下更紧张了，支支吾吾了好一番，才慢慢开口，“左二是青雘...”

“先生早！”一小姑娘屁颠屁颠地跑进来，一声惊得崇玉脑袋一片空白。

也吓得其他孩子回过神来，不再期待崇拜地看着崇玉。

方野转过身去，只见小姑娘嘿嘿地傻笑着擦了鼻涕。

抬起手擦的，擦完直接抹身上了。

“......”

瞧见小姑娘光着的脚上全是淤泥，地上还有一长串黑脚印延伸进来，方野严肃道，“出去。”

小姑娘的笑容瞬间消失，泄了气地“哦”了一声，乖乖地站到门外。

“这小姑娘是谁？”

方野一问，寂静的课堂瞬间吵嚷起来，“我我我，我知道！”

一小胖子赶紧从最前面的座位上跳起来，“她是阿鱼，上课老迟到！”

“就是，一天到晚总是脏兮兮的！”崇玉的后桌最不喜欢跟她一起玩儿了。

“她还老欺负人！”经常被阿鱼拦路抢.劫的婴灼委屈得都快哭了。

整个学堂除了崇玉，几乎都在告阿鱼的状。

方野略沉了沉气，突然觉得来教他们这个决定还是太草率了，“好了，我们继续上课吧。”

“以青雘做颜料，色泽可常年不褪，待你们学会了隐术秘咒，还可搭配使用，用来记录重要的东西，传递消息。”

讲完青雘，方野将一块干巴巴的肉夹在两指之间，“此为飞鱼之肉，是我在来的路上偶然拾得。”

“吱溜”地吸了吸口水，最后一排的九虎一听‘肉’这个字，眼睛立马就亮了，“先生！好吃吗？！”

方野顿时语塞......看着九虎脸颊上专属白虎一族的纹路，才缓了缓，平心静气地解释，“飞鱼族并非恶族，怎可随意食之。”

“那先生为什么能捡到肉呢？”‘肉’是九虎锲而不舍的执念。

方野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飞鱼之肉有抵御惊雷的功效，许多修行者或妖怕渡不过雷劫，便会捕杀飞鱼食用，以为是走了捷径，却种下了恶果，希望你们日后千万不要动这种歪心思，否则承了恶报，谁都救不了你们。”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方野特别点了点九虎，“尤其是你，白虎一族虽是上古神族，但你年纪太小，还未辟谷，又因天性所致，偏爱肉食，一定谨记再谨记，勿耽于口腹之欲。”

九虎舔了舔嘴皮，憨憨地挠了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