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他一直在想,我到底喜欢谁?好凌乱。
病好后,蒙雨站在阴郁的院子里,看一片厚厚的乌云飘过头顶。
初冬里,蒙雨将挂在屋檐下风干的密蒙花种取下,坐在向阳的山坡上,将上面的种子一颗一颗地摘下,摘一颗,扔一颗。
季节不对,到了明年春天,应该不会长吧?貌似也不需要它们长了。
待乌云变成了雨,蒙雨进屋,掌起桐油灯,铺开一卷浅色的料子,拿出画粉精心地描摩,之后用剪刀沿着画粉爽利地裁剪,雨下了多久,她便缝了多久,一针一线,都爬满了时间。
之后,蒙雨找出几卷贵重的面料,送给隔壁阿婶,并向她讨要挂在墙上的积了灰的陈年密蒙花,阿婶喜笑颜开,谁能想到随手采来染花米饭的小黄花,放上几年竟然升值了。
煮花,染衣,漂洗,晾晒。
那衣裳也不是要送出去,只是挂在那里,进出时看一眼,闻一闻,就好像,那个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衣裳,站在那里,嘴角带着浅浅的,温润的,独有的笑意。经年之后,明黄褪成皎月的颜色,他仍是记忆中的少年
有些爱情注定无疾而终,有些梦想注定有始无终,真的,不必太在意,也不能在意。
马不停蹄地做完这一切,蒙雨觉得累了。
她已经完成这一生中最好的一件寄情作品,做衣服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了。
放下工作以后,不愁吃喝的蒙雨呆在陇端山上,整日看书喝茶,看累了就做吃的,磨豆腐,晒粉丝,揉汤圆,什么事能消磨时间就做什么。
实在闲得无聊,就去整理衣柜,看到曲荆风送她的领带,心想当成发箍编进发束里应该不错啊。
她对着镜子一试,还真是好看,头上像戴了一道小彩虹,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吃醋了。奇怪的是,连着戴了好几天,竟然有一种戴着亲人物件生活的感觉。曲荆风是亲人吗?
没过几天,秦星亮又摸上山来了,进门时,蒙雨正在蒸一大笹糯米。
秦星亮负责看火,蒙雨腾出手去采新梅,黄腊梅、朱砂梅都采了一些,放到小研臼里轻轻捶打,挤出浓稠花汁,可以吃的印泥便做好了。
秦星亮把糯米倒腾到石舂中,和蒙雨一人拿一只木碓,你一下我一下地舂着,舂到粘而不烂的程度,二人取下蒸笼上的鸡蛋,一人剥一只,把蛋白吃了,之后将蛋黄涂满双手,再去抓舂好的糯米就不会粘手了。
一只只扁圆的白糍饼被整齐地摆到了绿绿的芭蕉叶上,蒙雨拿出两枚印章,先用“煮茗就诗”章醮了红梅汁,印在糍饼正中的位置上,之后又用“玉雨问晴”章醮了黄梅汁,印在糍饼侧边的位置上。
“好了。”蒙雨说着,和秦星亮挑自己最喜欢的糍饼吃起来。
这种糍饼可以趁着新鲜吃,剩下的,晾干后,可以烤了吃,可以煎了吃,可以当成大饼汤圆加糖煮了吃,劲道美味。
往年是他们三人一起做饼,一起吃饼,从今往后,貌似是不可能了。
照例是秦星亮去跑腿。给沈冰清送饼,给陈蓝玉送饼。
“这饼是圆的,冰清那好送吗?”秦星亮犹豫。
“这个饼她会喜欢。”蒙雨专门挑了偏小的圆饼给她。
沈冰清看到小圆饼,果然喜欢得不得了。
秦星亮担心陈蓝玉不肯收,之前蒙雨生病,他把消息带过去,结果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都没来看一眼。没想到陈蓝玉一见糍饼就狂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还是往年的味道,真好吃。
“吃别人做的东西,自己啥都没干,当然好吃啦。”
“谁说我啥都没干了,看看这上面刻的字,笔力苍劲,意境优美,谁雕的?是我陈蓝玉啊!”说着,再次伸手去摸糍饼。
“你们都能开玩笑了就好。”秦星亮不跟他抬杠,这一闹腾,搞得他好像也跟着退了一次亲,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