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影骤然停下,狠狠瞪了他一眼,黎枫还未看清,只模糊看见是个鼻子很长的动物,那影又直接窜了出去。
梦境动摇,黎枫只觉得立身不稳。他本也是擅长幻梦术法的狐,却从未经历过这般梦境,不但无法控制,反而似要反伤自身。
黎枫正欲强行挣脱之时,忽听一声爆喝:“妖孽!”
一个灰袍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即将坍塌的梦境里,向那道长鼻影子追了过去。
可那影似乎十分熟悉梦境,倏忽就消失不见。不知它离开前做了什么,梦境崩塌的更厉害了,黎枫已然控制不住。
那老道在掠过他身边时,伸手对他一抓。
黎枫再睁开眼,发现已是又回到了现实。身旁灰色身影一掠而过,没过多久,又回到了屋顶上,正是那从梦中将他带出的老道。
“黎枫谢过仙长相救。”黎枫拜谢道。
老道点了点头,问道:“那妖孽在你梦中都做了什么?”
黎枫如实答了。
老道皱了皱眉,道:“看来那妖孽是想通过你们相连的梦境逃离此地。你与另一人牵绊太深,梦境容易相连,被那妖孽利用。你还是趁早离开吧,那妖孽不是善类,已经杀了不知多少人,若是真让它顺着你的梦境逃了过去,另一边的人恐怕也要遭了毒手。”
黎枫被他一吓,点头道:“我这就离开。仙长可知该如何防备那妖孽?”
老道摇头:“我若是知道,也不必与它纠缠这么久。我追得紧,最近这妖孽是离不开这水固镇了,你不要前来,最好离这里远些。”
他见黎枫点头应了,也不多言,转身消失不见。
黎枫匆匆夜行离开了水固镇,一直奔入李宅之中。
天虽未亮,他却也睡不着了。
他在想着那个梦。
他醒悟那梦境与秋宁的梦境相接,又从中听见了秋宁的心意。入骨情深震他心神,叫他忍不住去追问。
然后她说,要他带自己走。
那是秋宁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早在三年前,他就可以带秋宁走。世间事少有圆满,可有时候却偏偏想求得一个双全。
情深入骨难割舍,可骨肉亲情又岂能轻易放下的?秋宁宁愿困守小楼三年不得出,他懈怠修行守在卫氏,三年内顶着冷待登门求过无数次,为的不就是要强求这一点双全吗?
世间多少事,强求双全终不得,求到头来两手空。
秋宁已然想明白了的道理,他难道还不能明白吗?
……
第二日天明,黎枫再次去拜见了漓池。
“上神,我求化形!”
漓池盘坐大青石上,半阖的双目睁开,如照澈内外的明镜:“你修为不足,强行化形,恐有缺憾,纵能弥补,亦需不知多少岁月,你可知晓?”
“黎枫知晓。”
“前路不可悔,灾劫不可避,你可知晓?”
“黎枫知晓。”
“你已决定?”
“黎枫确定。”
红狐叩拜,身上牵情的因果线震颤不已,凝实如弦。周围沾染灰黑的不详因果亦变凝实,衬得那沾染着粉意的因果线愈发红艳,几如浸血。
“好。”漓池道。
“强行化形,自有艰险。你气息有损,先自去调息吧。”漓池言毕,再次闭上双目。
黎枫叩谢,退出了院落。
谨言焦虑不已,他追了上去,直想骂醒这家伙。
之前在黎枫一大早跑过来犯蠢,求上神助他化形时,谨言就想开口劝阻。
然而漓池上神的气息高旷浩瀚,令他终不敢开口。
上神平日虽温和可亲,容他话痨多嘴,但上神终究是上神,其威严之处,令人不敢造次。
谨言不敢违逆上神,只好往黎枫这里使劲儿。
黎枫却是去寻丁芹授课去了,他欲强行化形,虽有上神相助,不必忧虑失败,但修行路终究是自己走的,化形后的缺憾究竟是多是少,还是要靠他自己。
气息好调,心境难平。他初下决定,心绪波澜起伏,正好在这二十日里,通过对丁芹的授课来调和心境。
黎枫刚来到丁芹院中,就被谨言追上了。
“你疯了!”谨言焦急大骂道,“你怎么突然就做了决定?那灾劫怎么办?你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黎枫却在笑,双目中有融融暖意:“灾劫又并非必死,我闯过去就是了。”
“说得好生轻巧!”谨言瞪他,“古往今来,多少修行者死于灾劫,身毁道消,旁人避之不及,你却没头没脑地要硬闯!你到底有没有解决办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并不后悔。”黎枫道。
谨言看他心意已决,用力抓了抓爪下树枝,道:“你、你……唉!实在不行,你便去求求上神吧,看看有没有法子解决了这灾劫。”
黎枫摇头:“我修行这许久,也是有几件护身之宝的。谢你担忧我,灾劫是我自己的,也唯有自己闯过。”
谨言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可是事关朋友,又怎么能放心得下?
丁芹默默许久,向黎枫询问:“先生,闻道之喜不如情爱之乐吗?”
一旁蹭课的小鼠同样抬首。
黎枫不能以是或不是来回答,他抬头看着天空,双目因太阳的光芒而眯成一条缝隙:“年矢每催,曦晖朗曜。你们都知晓这句话的意思。”
丁芹和小鼠一起点头,这句话是千字文中的,说得是,年岁如箭矢疾驰,匆匆催人渐老,唯有太阳的光辉永恒照耀。
丁芹所学已远超如此,小鼠却是机缘巧合才习得的,虽然识字,却不通文章,只会一篇千字文。
黎枫继续道:“修行者遥望道途,便如同凡人仰望太阳。阳光温暖,照耀我身,使我心生欢喜,浩日威严,高悬于顶,使我敬畏钦羡。太阳照耀众生万千,可又有多少人,能追逐得上太阳呢?太阳永恒,人却是会老的。”
仍有不甘的谨言听到此处,叹息一声,张开翅膀飞走了。
求道孤苦艰险,多少坎坷堪磨,黎枫的向道之心已弱,他又能劝说什么呢?
丁芹默默的听着,她嘴唇动了动,似有不解,却最终没有问。
今日课程结束后,丁芹寻到漓池,复述了此事后,迷茫问道:“上神,我觉得黎先生的话很有道理,可又觉得不太对。”
“那你认为应该是什么样的呢?”漓池问道。
丁芹思索片刻后,道:“大道难求,所以更要专注一心,勇猛精进,如此方才大道可期。如果分心二顾,才是真的没有了希望。”
漓池又问她:“道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丁芹苦思良久,不能答。
黎先生说道像天上的日月,可天上的日月不是道她向道修行便是吞吐灵气积攒学识可灵气与学识不是道她天生灵目能观天地灵机,可灵机也不是道。
道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漓池笑了:“你连道在哪里都不知道,又该向着什么精进呢?”
丁芹又想了想:“大道高妙难求,我现在自然是不知晓道是什么的。等知晓、寻找到道的时候,也就修成道了。”
漓池却摇头:“你若如此想,便永远也知晓不了、寻找不到道了。”
“道是行在脚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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