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池在感受到食梦貘气息的那一刻就入了梦。
这一只食梦貘自身的气息之中,还隐隐混杂着一丝特殊的气息,虽然微茫对漓池来说却又如此的鲜明瞬息便触动他的认知。
这认知来得如此迅猛困意瞬息上涌,令漓池难以抵御,没过多久就沉沉陷入梦中。
……
祭。
神明俯瞰。
祭坛如城外绕九道地泉,泉上雾气弥漫,那是自虚空中延伸入泉中的因果。
地泉之外人影重重,笼于雾气之中。
乐声幽幽,人影舞动以祭神明。
……世有地府,审断因果。九泉九狱,判罪洗孽。怨哀有告善恶结果……
祝祷者歌之神明垂目受祭祝祷者心念在神明指尖凝聚,化作巍峨地府之影这还算不上真正的地府但在神明的力量与众生心念下它终将会逐渐凝实化作此方天地的一部分。
……大阳灼灼玄冥陵阴……
祭祀者的身形隐在雾中歌声缥缈如虚似幻。
神明却似乎突然觉察到某些问题他抬手覆盖左目,掌下紫金隐鳞浮现。
是梦啊……
大玄放下手,紫金隐鳞已被隐去。
他瞧着旧梦中祭祀祝祷的众生,嘴角一抬,那像是一个笑,却显得讥诮又苍茫。
……
食梦貘站在梦网中央,一双吊眼冷漠地瞧着挂在网上的一个个幻梦,像蜘蛛在看黏在网上的猎物,静静等待他们越陷越深,才好慢慢享用。
梦中猎物已然深陷,可现在还不够,他要等他们更深陷一点、更虚弱一点。甜美的饵已经被吞下,接下来,就该是毒液了。
食梦貘额上的犀角放出幽暗的光来,延着他脚下的梦网侵染,一个个幻色迷离的梦逐渐变得晦涩幽暗,已经深陷泥潭的生灵却早已失去了挣扎的力量。
食梦貘咧了咧嘴角,露出尖利的齿。
这是他自己的梦,一个再适合现在不过的梦。
……
食梦貘的确天生梦境神通,但他以梦为食,便也只有这一种神通罢了。
没有哪个梦境异种能够天生通晓全部梦境手段,那是需要一步一步修行的。便如丹树辟火、毕方吞火,它们天生不同的火焰神通,若是最后能够修到以火证道,那便如西北之地的炎君。
这些天生神通,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修行之基。
可修行路难,异种却繁多,怎么就没有人想到,收集同类异种的不同神通,尽数聚于一身,来推进自身修行呢?
食梦貘勾出一个凄煞的笑。
他喜食梦,织梦蛛喜织梦,一个要练习织梦神通却又嫌事后处理麻烦,一个贪馋美味却又讨厌四处奔波寻找不同的梦境。
他们是一拍即合相逢恨晚,一个随心所欲织完梦后丢给对方吃掉,一个指手画脚把对方当御用大厨,吵吵闹闹欢欢喜喜不知过了多少年。
直到那一日……
……
食梦貘瞧着脚下的梦网,那些幽光沿着细丝落入一个个幻梦,化作黑色的幽影。
梦中人一个个正沉浸于安乐的梦境中,就像那时的他和织梦蛛,只瞧得见眼前的欢喜,于是等到变故发生时,除了惊慌失措,什么也做不了。
幽影将一个个梦中人抓住,强行带离他们自己的幻梦,于是被幽光侵蚀的梦境一个接一个破碎,梦网收束,化作一个巨大的梦境,所有被幽影捕捉的梦中人,尽数落入这个巨大的梦境当中。
这是个黑色的梦。
天空、地面、四周,都是黑色的。上面有晦暗的纹路,其上流转着暗蓝与艳红的光,成为这个囚笼中唯一的亮光。
地面的平的,天空与四壁却是弧形的,像一个倒扣的罐子,人像养在罐中的蛊。
食梦貘看着人们落入其中,看着他们迷茫无措、满心恐惧,看着他们大喊大叫,又或是小心畏缩……
……
他当初与织梦蛛重新醒来时,所见到的也是这般情形。只不过那时,与他们共同被关在罐子里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天生梦境神通的异种。
怎么会没有人想到,收集同类异种的不同神通聚于一身,来推进自身修行呢?
有人想到了呀!
那流转在黑色之中的纹路,名为蛊阵。等到蛊阵中的异种相互吞噬殆尽,只留下最后一只,那一只便凝聚了蛊阵中所有异种的神通。
食梦是食梦貘的神通,织梦却是织梦蛛的手段。
食梦貘凄煞地笑着。
你要逃出去……重伤濒死的织梦蛛对他说。
不,他现在不想逃了,他想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个!
他吞掉了血液已凉的织梦蛛。
……
食梦貘的声音在蛊阵里幽幽回荡:“杀了其他人。最后剩下的,便能活下去。”
水固镇中的人们惊慌不已。
他们知道最近镇中出了一点事,许多人都得了同样的病、家家户户都必须佩戴从云家药铺发的药囊、出入镇中时不可以睡着……
可他们并不知晓,这些许小事会演变得如此可怕!
那些生病的人不是都不严重吗?大家都戴上药囊后发病的人不是变少变轻了许多吗?出入镇中时,不是有神明在检查看护吗?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是哪里?那个要他们自相残杀的声音是谁?他们所供奉的神明们,又在哪里?
幼童在哭喊着要父母,老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儿女。亲人离散,故旧别分,人们被迫分散在陌生人当中,漆黑的天地间唯有诡异的暗蓝与鲜红的纹路在闪烁。
人们恐惧又不安,戒备地看着身边每一个人。
就算自己不想杀人,可若是别人想杀自己呢?
人们骚动着,却没有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