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上午只是和几个小徒弟一起搬搬戏箱,烧水扫地,中午,又被安排去帮庄有顺整理行李。
庄有顺的工作是衣箱,戏班里衣箱需要的能力不是后世服装师那么简单。
庄有顺必须安排每个人物的标准装扮,戏曲里哪个人物穿什么衣服、戴什么冠、拿什么武器、留多长的假胡须、胡须是什么颜色都是有规矩的,比如红脸长须的关公,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等等,一点也不能含糊。
很多观众并不识字,戏曲演员的衣着必须要让观众一眼就能看出角色,一旦衣箱的搭配出错,观众就会犯迷糊。
而且一个戏班只有那么几套行头,却要演出百个各异的角色,这些全需要庄有顺事先规划。如果他的工作出一点错,整场演出都会因此拖延。这其中的学问很多,前世的戏曲学院甚至开设衣箱专业,专门培养衣箱人才。
而且此时的戏班还没像后来一样成熟,每个人都是一专多能,庄有顺说是衣箱,在白鹏飞看来却是连衣箱带化妆,把后世后台大半的活全干了。
正午时分,庄有顺便带着白鹏飞乔少山还有几个跑腿的徒弟一起,搬上戏箱道具来到了城东的瓦舍里。
瓦舍的牌坊后是一条宽阔干净的青石长街,许多艺人在街道两旁表演,两厢的店家茶肆远远排去,观众则几乎是摩肩接踵,那场面让白鹏飞一看便想到了前世清末的北京天桥、天津劝业场等演出聚集地。
弹词、杂技、说评书、唱戏、讲笑话……白鹏飞还看到一个黑糊糊的棚子,探头一看,原来是在演皮影戏。
他跟着庄有顺一路往里走,来到城东瓦舍的一处显眼位置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座二层木楼,原来这就是孙家勾栏了。
白鹏飞知道所谓勾栏就是上面有瓦顶遮盖,四周用矮围栏围起的简易台棚。但孙家班的勾栏虽然也叫勾栏,其实已经是二层的大戏楼,前面是舞台,三面都有可容纳上百名观众看戏的座头,楼上还有带小桌的雅座。
他一问才知这时戏班的勾栏大多已经是戏楼的形制,此时戏曲正处在独立出曲艺大类的过程中,再进一步发展戏曲就会离开瓦舍,形成前世明清时期的专供戏曲演出的戏院,不再和其他曲艺演出混在一起。
孙家班的勾栏前有一块大告示牌,上面挂有若干小的水牌,第一块牌子表示今天演出的剧目是隋炀帝江月锦帆舟,水牌下面一串小字“庚吉甫庚大家经典名作”。
白鹏飞连忙在记忆里回忆自己看过的元杂剧集录,很快发现庚吉甫也是前世的元代曲家之一,而且在庚吉甫的作品记录中还真有隋炀帝江月锦帆舟这出戏,不过这戏最迟在清代便已失传了。
剧名下面则用一张白纸填着演员的名字。
这出戏的主角隋炀帝由一个名叫常山野的老末出演,女主角吴绛仙由杨奈儿演出,男配角万群的演员叫江玉山。
一上午的时间白鹏飞已经和其他打杂和龙套混熟了,龙套中有一个名叫魏丑儿的嘴巴最多,跟个小喇叭似的,不需要白鹏飞问,魏丑儿便向他和乔少山两个新人科普道:“今天主要是看杨奈儿和江玉山了。”
原来今天演万群的江玉山和演吴绛仙的杨奈儿都是此时的红角。
江玉山是临安有名的末泥,几年前因唱西厢记张君瑞一炮走红,人称“赛君瑞”。杨奈儿则是歌妓出身,能诗善画,名满江浙,据说名士赠予她的诗文盈轴,还传出过州判同她同乘一匹马在街上嬉闹的韵事。
这三人都是冯相喜请来搭班的,他们不用参加排练,只需演出时来唱一场便能拿钱走人。
孙家班的戏牌上特意把杨奈儿和江玉山用红笔标出,许多观众看到两人名字便在勾栏前驻足,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观众早已等不及的入场,过不多时,两层的戏楼便已经快要满座,后面来的人只能站着看戏。
这时后台也热火朝天的准备起来,饰演冲末、宫女等的角色都是孙家班自己的班底,已经先扮上了妆,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扮隋炀帝的常山野也走着来了。
只见他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为了演出方便没有像此时大多数男性一样留胡须,剃了张光脸。
常山野进了后台,先跟班主冯相喜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去一旁穿行头。白鹏飞上去给他倒水,他也是笑着点头,态度十分随和,却没有说话。白鹏飞知道常山野这是在养嗓子,为上场做准备。
庄有顺指挥着几个徒弟忙着给人化妆,白鹏飞默默看着,他发现这时的戏曲化妆还很简单,几个冲末只是在脸上胡乱勾了几道线,而常山野扮演的隋炀帝是个反派角色,庄有顺直接给他准备了一个尖下巴鹰钩鼻的大胡子面具。
整个后台忙活起来,也没人注意白鹏飞在做什么事,他干脆站在后台外的火炉边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