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云林暴揍的叶建珍突然想到什么,抬头问云老太:“妈,要不把这傻子扔了吧?”
云林一听立马慌了扑腾一下跪到地上一把抱住叶建珍的腿以为他会哭着哀求,却不想突然起了范儿标准的普通话朗读道:“噢妈妈啊我亲爱的妈妈啊,我是您最疼爱的心肝宝贝啊您不能把我扔了啊!”
叶建珍拿竹条的手抖了又抖,频率跟额角青筋的跳动一样深吸两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这才没一巴掌把人呼到墙上去咬牙切齿:“锤子妈妈,一身屎,给老娘松开!”
“噢妈妈啊,我亲爱的妈妈啊”
“给老娘闭嘴!”叶建珍忍无可忍,一手捂住云林的嘴,一手把人从腿上扯开。
她肯定没忘,就是故意的,她刚揪过云林的后脖领子那只手沾满了粪水。
云林觉得自己吃了一嘴的屎。
一个比一个狠,云小九都看傻了眼。
云林洗完澡,云老太给他擦红药水疼得他嗷嗷直叫。
云老太也心疼自家孙子,但刀子嘴豆腐心,“从小到大,我跟你说多少遍,那蜂窝不是你们小孩子能去玩的!你都当耳边风了?!”
“我又不是玩,”云林看了眼云老太怀里的云小九,就算疼得要死,他也朝她挤出一抹笑,“我都是为了妹妹,妹妹那么小一只,身上都不长肉,我就想抓点蜂蛹给她吃。”
云小九感动惨了,伸出小手手摸摸他的头。
很明显,妹妹听懂了。
云林都惊呆了。
云小九俯身过去撅起小嘴对着云林的猪头脸吹气,如果她能说话:小九呼呼,哥哥不疼。
或是亲兄妹的心电感应吧,云林似乎听到了云小九心里话,一个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被蜜蜂追着蜇的时候,他没有哭跳进粪坑快被臭死的时候,他没有哭他妈打得他屁股开花的时候,他没有哭
但现在,他太高兴了。
果然在妹妹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人。
“都是当哥哥的人了,一天到晚还哭鼻子,也不怕小乖宝笑话你?”兄妹感情好,云老太看了心里也欢喜。
“没哭,是高兴!”云林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不小心碰到脸上的伤,疼得他从板凳上跳起来。
云小九忽闪着大眼睛,觉得妈妈说得没错,哥哥就是一傻子,但很可爱。
“好了,没哭,”云老太笑着拍了拍云林,不忘交代道:“以后别去掏蜂窝了,蜂蛹也不是很好吃,就跟”
想了想,云老太指着茅坑方向,“就跟粪蛆一样,多恶心,你要给妹妹吃那玩意儿吗?”
云林信以为真,忙摇头,“太恶心了,不给妹妹吃。”
说完,眼睛却亮堂堂地盯着茅坑那边。
云老太没太在意,“那就好,自己去玩吧。”
云小九注意到云林眼神不对,啊啊啊地想要提醒云老太。
无奈,云老太没明白她的意思,抱着她往灶房走去,“小乖宝又饿了?你妈在灶房煮饭呢,我们这就去找她好不好?”
云小九忧伤地闭上眼睛。
有不好的预感,她哥这次一定会干出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
农村的茅坑大多都跟猪圈修在一块,挖一个大坑,中间横铺一块石板或者木板,云家是木板,还算结实,不过每次站上去还是提心吊胆,尤其是小胖子云鹏,害怕自己拉到一半掉坑里。
这天,云林马不停蹄地冲回家,云老太在院子里喊他:“疯跑什么?小心摔着!”
云林夸张地捂住屁股,就像有人用竹竿戳他,闷头跑去茅坑,“奶,不行了,要吐了!”
很快,茅坑方向就传来一声巨大的动静,然后是云林舒服的哼唧声。
云老太甚是无语地揉了揉眉心,“造孽啊”
半天过去仍不见云林出来,云小九着急地去拉云老太的衣摆:“啊啊啊奶,快去看看吧,要出大事了!”
云老太笑眯眯地低下头:“小乖宝怎么了?是不是又饿了啊?”
云小九指向茅坑方向,继续啊啊啊啊。
云老太轻轻地摇了两下摇篮,耐心讲道:“那边是茅坑,都是臭臭,我们就算饿死,也不能吃臭臭哦,奶给你煮羊奶去,你乖乖等奶回来。”
云小九:“”
或是云老太说话太有魔力,云小九听着听着,居然就真的觉得饿了,小肚子咕咕咕地叫起来。
“小馋猫”云老太宠溺地点了点云小九的小鼻子。
云小九怪不好意思地抱住云老太的手指,软软嫩嫩的小脸蛋撒娇地蹭上去。
这么惹人爱的宝贝孙女,云老太一刻都不想分开,又怕灶房的烟雾呛到自己的小乖宝,正巧云鹏和云勇也放学回来了,云老太招呼两小子看好云小九,这才去了灶房。
云鹏蹲在摇篮边上,左右环视了一圈,纳闷地问云勇:“小六不是跑我们前面吗?怎么还没回家?是不是又去西林掏蜂窝了?”
“昨儿个才被蛰了满头包,今天都快被同学笑死了,他肯定不会再去了。”云勇逗着摇篮里的云小九。
“满头包算什么,小六为了躲蜜蜂,自己跳粪坑里,还不晓得吃了多少屎呢?”云鹏噗嗤笑出声。
云小九一听到“屎”这个字,立马忧愁地往茅坑方向望去,她哥怎么还没出来?
除了云小九,谁也不会想到,云林这会儿正蹲在茅坑里夹粪蛆。
天热,粪蛆都爬了上来,无处不在,四处蠕动,而横铺在茅坑上面的木板最多,密密麻麻,每次上厕所前都要用扫帚清理一番,不然蹲久了,它们还往你身上爬。
云林光着屁股,撅得老高,小心翼翼地将粪蛆夹进老酒瓶子里,废了老半天劲儿,终于装满了大半瓶。
完事,云林借着日光打量酒瓶里的粪蛆,花白花白,堆积在一起,你推我搡。
“奶都说了,蜂蛹就是粪蛆,有营养,补身体。”云林龇着牙笑,大白牙比瓶里的粪蛆还要白。
不过云林也担心吃一嘴的屎,于是决定先饿粪蛆两天再说。将酒瓶小心地放回书包里,云林心情倍儿好,哼着小曲儿站起身,忽觉大腿根怪怪的,低头一看。
“啊!”云林一边尖叫一边从茅坑里跑出来,裤子来不及提,光腚站在猪圈门口,撕心裂肺大喊一声:“妈!快来看呀,你儿子肿了!”
云林脸上虽然已经消肿,不过还是留了好多红点,乍看,有点吓人,三房正好对着猪圈,叶建珍从屋里出来,看到云林那张猪头脸,吓一激灵,倒吸两口凉气,稳住情绪后,“叫什么叫?你妈没死呢!”
“妈,你儿子肿了!”云林哭丧着脸,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样子。
“让你皮!”叶建珍所有注意力都在云林的脸上,还以为他说的是被蜜蜂蜇的事儿,不耐烦,“过两天就好了,妹妹看着呢,别跟小姑娘一样,娇气得很。”
“过两天吗?”云林委屈地撇着嘴,“可是,可是我好疼啊。”
“疼就对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话没说完,叶建珍终于发现云林光着屁股,大腿根吊着一个什么好大的东西。
定眼一看,叶建珍想死的心都有了,又着急又气愤,“我的妈呀,你又去哪儿皮了?这,这怎么回事啊?”
云老太听到动静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煮好的羊奶,“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叶建珍揪着云林一只胳膊,将人掰过去给云老太看,“妈,我真的要疯了,你看他”
气得头晕脑胀,叶建珍掐住自己人中,不然真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哎呦喂,怎么肿成这样子了?得什么病了这是?小小年纪怎么能得那种病啊!”云老太忙放下手里的羊奶,扑过去检查云林的大腿根,叶建珍也蹲下身,云鹏云勇也好奇地围过去。
众人围观,云林不觉得害羞,还若无其事地挠了两下,“妈,给你儿子擦红药水吧,好痒啊。”
云老太这才想起云林冲回家就蹲进了茅坑,暗舒一口气,与此同时,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云林的光屁股上,“跟你说多少遍了,茅坑蚊子凶,不能蹲太久,你都当奶放屁呢!”
“妈,你是说小六没得病,只是蚊子咬肿了?”叶建珍嘴角抽搐。
云老太点了点头,站起身,“带屋里擦点药水,我喂小九吃羊奶。”
叶建珍把云林拽回屋里,然后大门一关,擦什么药,打了再说。
打完,叶建珍拉开门,让云林坐到门槛上,她给他上药。
可以说是很有心机了,不在屋里藏着,还要摆上台面,就是要大伙都看清楚了,只有这样,云林才知道害臊,他才会长教训。
“妈,我就说叶薇看上我的小雀、雀了嘛,你还不信。”叶建珍终究还是低估了儿子的厚脸皮,要是有尾巴,他能翘上天。
叶建珍一张脸黑如锅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云林将腿张得更开些,大声道:“我的小雀、雀好大,她一定没见过这么大”
“大你个大头鬼!”叶建珍一掌呼他后脑勺上,用了力气,差点把人扇飞出去,“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小雀、雀割了。”
云林给叶建珍当儿子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妈什么脾性,也就嘴上说说而已,其实根本舍不得把他怎么样,咧嘴一笑,“妈,以后别说我是小雀、雀,请叫我大雀、雀。”
叶建珍:“”
但凡家养傻子都不会傻成这样,小兔崽子一定是野生傻子。
这两天叶薇没敢去云家玩,乖乖待家里扫地洗衣服,但也听说了云林掏蜂窝的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被蛰了个满头包回来,还被叶建珍打得皮开肉绽,这会儿云林一定恨死了云小九吧。
叶薇吃过晚饭去上厕所,蹲在茅坑里,越想这些日子因为云小九吃瘪,她心里就越气,就盼着云林把云小九扔进茅坑淹死算了。
死了,看她还怎么跟她争!
叶薇想象云小九挣扎的样子,低头看向茅坑,不由地痴笑起来,就这时,有人往茅坑扔了两块大石头,前两天村里刚下过雨,茅坑里积了不少水,这一砸,粪水四溅。
脸上一凉,叶薇惨叫出声。
云林听到叶薇惨叫,满意地大笑了两声,拍拍手准备回家,但因为昨儿个小雀、雀被咬,现在还没消肿,走路都一撅一拐的。
慢了一步,让叶家的看门狗发现,一边狂吠一边追了出来。
云林见势不妙,哪儿还顾得上小雀、雀疼不疼,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奶,救命呀!”
在院子里乘凉的云老太,听到云林的叫唤声,表示一点不慌,慢悠悠地摇着手里的蒲扇给云小九扇风。
云林一阵风刮进院子,凶神恶煞的大黄狗追在后面,见云老太捡起脚边的竹条,大黄狗虽然止住了脚,但还是朝着云林狂吠不止。
叶家这条大黄狗是土狗和狼狗的串串,自然要比一般看门狗凶狠得多,长得也壮实,一口獠牙,要不是云林跑得快,怕是早就被撕掉一块肉了。
大白鹅听到狗吠声,从后院蹿出来,扑棱着翅膀挡在云小九的摇篮前面,嘎嘎嘎地警告大黄狗。
“这,这又怎么了?”在灶房洗碗的叶建珍从灶房出来,看到院子里大黄狗和大白鹅,还有躲在云老太身后的云林,真是一个头两个头。
云林还来不及说什么,话头就被赶来的王淑华抢了过去,“云婶子,看你家小六干的好事儿!”
一身粪水的叶薇哭唧唧地跟在王淑华身后,她比前两天的云林还要惨,家里的粪坑要比山上的粪坑结实多了。
恶臭扑面而来。
王淑华一来,大黄狗立马不凶了,摇着尾巴趴在主人脚边。
“小薇这是怎么了?掉茅坑里了吗?”云老太捏住鼻子,一脸嫌弃,“这也太臭了,快回去洗洗,别熏到我家小乖宝了。”
“还不是因为云林,吃饱了撑得慌,没事儿往我家茅坑里扔石头干嘛?”王淑华没想为叶薇出气,就是不想云家好过,绝不放过任何机会,扯着嗓子嚎道:“你看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我家孩子在自家茅坑拉屎,招谁惹谁了?被溅一身粪!”
云老太将云林从身后拽出来,声色俱厉,“你扔石头了?”
云林看了眼叶薇,没憋住,嗤笑出声。
“啧啧,你还有脸笑?自己妹妹当小公主,表妹就不是人了?”王淑华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拧了一把叶薇的胳膊肉。
叶薇吃痛,哭得更厉害了。
“小薇亲妈走得早,我虽然平时对她严厉了些,但也决不允许你们这样欺负她!”说着,王淑华两手一叉腰,义愤填膺道,“云婶子,我们小薇年纪还刚刚可是吓坏了,我进去找到她,小可怜儿就蹲那儿发抖,魂儿都去了好几条。”
这一字一句的真情实意,听着仿佛真的多心疼一样。
云老太仍是不慌,问:“说吧,想怎么解决?”
“孩子吓坏了,总该买点营养品补补身子吧。”王淑华狮子大开口,“要不云婶子就赔一张大团结,我明儿个自己去镇上买营养品。”
“要想补身子,还去镇上买什么营养品,直接到西林掏蜂窝呀,是吧?小六。”云老太听云林提过一嘴,就是叶薇怂恿他去西林捅蜂窝,她还没来得找叶家算账,他们倒好自个儿找上门了。
“就是!”云林往前一步,生怕王淑华看不到,踮起脚将脑袋抬起老高,一定要给他满脸的红点,“要不是叶薇叫我去西林捅蜂窝,我也不会被蜜蜂蜇得满脸包,更不会被班上的同学笑话,还有我也掉粪坑里。”
天还没黑透,王淑华冷不丁对上云林脸上的红点,着实吓了一大跳,“这这跟我们小薇有什么关系?谁都知道西林有蜂窝,也没见哪个傻子捅”
“你骂谁傻子呢?”云老太手里的竹条啪地一声抽地上。
这要是搁在平时,王淑华一定害怕,但今天形势明显不一样,有看门狗护着,老太婆敢打她,她就让大黄咬死她。
“云婶子,就算你长我一辈,凡事也得讲道理不是?小六被扎得满头包,是我们小薇蜇的吗?他掉粪坑里,是我们小薇推的吗?”王淑华无所畏惧,“但是,我们小薇就是因为他才糊了一身的粪水。”
“云奶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薇适时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林哥哥平时那么厉害,我以为他一定能掏到蜂窝,就好心跟林哥哥提了一句,蜂蛹很有营养,林哥哥也是为了小九妹妹才去的西林。”
前面都是废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所有过错都推到了云小九身上。
云林竟然也被她饶了进去,“我就是很厉害,只是不小心失手。”
“所以说跟我们小薇有什么关系呢?”王淑华洋洋得意,不要脸地伸手要钱:“云婶子,我们两家说到底也是亲家,别为了一张大团结伤了和气,再说你也不是那小气的人。”
“老婆子我小不小气,还轮到你说三道四,”云老太重重地拍开王淑华的手,冷眼瞪着她,“刚才你也听清楚,是叶薇跟云林说的,蜂蛹很有营养,要不是这句话,云林能去西林掏蜂窝?他哥儿几个天天林子里玩,能看不到树上有蜂窝,他以前怎么没去捅?说到底还不是叶薇没按好心,瞧把我孙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云老太掰着云林的脸蛋,苦情戏走一波,哭嚷道:“我家小六是几个孙子里面长得最好看的了,平白无故扎了满脸包,以后要是留疤了怎么办?将来还怎么娶媳妇啊!”
王淑华嘟囔一句:“男娃娃又不是女娃娃,脸上有点疤还能活不成了?”
“你骂谁呢?糟贱蹄子!”云林在家里随便打随便骂,但决不允许外人说他半句不是,云老太抡起竹条朝王淑华抽过去。
“大黄!”王淑华一个跳脚躲到了大黄狗身后。
大黄狗噌地一下站起,弓起背部,露出牙齿呜呜呜地低吼,那双充满凶残血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云老太。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黄狗下一秒就要扑上去的时候,大黄狗突然嗷呜一声,笔挺地倒在了地上,四肢不停地抽搐起来,眼睛往上翻,一片白。
众人傻眼。
云老太最先反应过来,讥笑一声:“王淑华,你家狗犯羊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