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雪宵回到吧台, 打开手机,细长的手缓缓划动屏幕,翻到沈迟的名字。
原来是只野生小狼崽。
青年长而浓密的睫毛敛了敛, 他的手放在删除联系人顿了顿,过了一阵又移开了。
终究是没删。
余声注销小猫直播有五天了,他想成年人应该懂这是什么意思吧,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打开了小猫直播。
他打开了自己的帖子。
【草莓干】余声还不出现吗?
【猕猴桃汽水】拿不出一万枚小鱼干就算了,能不能出来道个歉, 崽崽熬夜打了好几天游戏
【牛奶面包】亚服前五十很难打,平台只有八名主播进了亚服前五十, 更别说一周内打进亚服前五十
余声把帖子翻到最底,他的眼底弥漫出愧疚,重新注册了小猫视频的账号,给late发了条私信。
【余声】对不起我食言了,并且我之前对你的分析有误,你的枪法很稳定,欠缺的是运营意识, 你发现了这个问题也在改正, 你以后会是很好的主播,如果你能加强团队配合的话,你未来一定能成为很好的职业选手
沈迟收到余声发来的消息是在睡前, 他的目光里出现显而易见的困惑, 如果一万枚小鱼干不是余声打赏的,那会是谁打赏的?
可困意逐渐袭来,让他没精力思考这个问题,他只是默默想, 自己最近好像总会交好运。
第二天是星期天,沈迟没去课,他坐在餐桌和季爸季妈沉默地吃早餐。
季妈递给他一杯半温的豆浆,温柔地问:“在学校成绩怎么样?”
少年不喜欢喝豆浆,他更喜欢喝牛奶,但还是皱着眉喝了口豆浆:“挺稳定。”稳定地保持在了倒数第一。
季妈刚要继续问,忽然一阵异常急促的电话响了,季爸接通了电话:“有什么事吗?”
季爸听着电话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沉得都能滴出水,披衣服就出了门,季妈跟了出去:“发生什么了这么急?”
“爸心脏病犯了,刚被送到了县医院。”季爸匆忙向县医院走去。
到了医院,季姑妈从病床边站起来,向他们说:“爸是冠心病犯了,现在病情是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冠状脉堵塞,建议去大医院做心脏搭桥手术,不然下次发病会很危险。”
“那为什么不去?”季爸问。
“手术费要十万。”季姑妈回答道。
季爸和季妈互看了一眼,他们拿不出这笔钱。
季姑妈出声问:“小迟不是有钱吗?”
空气沉默了一阵。
沈迟吃过早饭回到房间直播,忽然房门被敲响了,他中断了直播,打开门。
季姑妈正欲说话,可看少年冷冰冰的模样,闭了嘴什么也没说,季爸深呼吸了一口气,放下身段问:“小迟,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
沈迟摘下头戴的耳机,松松垮垮地挂在白皙的脖间,走到了客厅。
“你爷爷他一直有冠心病,这次又发病进医院了,做手术需要十万块,我们和你姑妈拿不出这么多钱。”季爸犹豫了一阵说,“你看能不能拿十万应急?我们会还的。”
季姑妈在一旁帮腔:“你爷爷现在还躺在病床呢——”
沈迟盯了季姑妈一眼,季姑妈被看得浑身发冷,低下头没敢再吭声。
沈迟转身进了房间。
他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打开支付软件察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只攒下来了一万三千块。
他抿了抿唇走出房间,回到客厅时,听到季姑妈压低的声音:“小迟这是什么意思,沈家给了六十万,不可能这么快就花完了吧,那可是他亲爷爷都不肯帮。”
少年声音冷漠:“我没见过六十万。”
季姑妈没提防少年突然出现,被吓了一大跳,她赶紧躲到了季爸身后。
沈迟没理会她,开口道:“我只能拿出一万三,多的给不了。”
他把身所有钱转给了季妈,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房间,戴耳机关了房门。
见少年走了,季姑妈这时才小声地对季爸说道:“只肯拿一万多点,小迟买的电脑都要两三万了,而且以沈夫人的地位,她至于骗人吗?他这是防着你们呢。”
季爸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别说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还能有什么办法?”季姑妈问。
“我给小舒打个电话。”季爸回答道。
季姑妈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之前就和你们说了,小舒是你们养大的,就该多联络联络感情,你们非说什么为小舒好保持距离。”
季爸拨通了季舒的电话。
季舒在书房做模拟试卷,看到来电显示,他犹豫着接通了电话。
“小舒,你在那边过得还习惯吗?”季爸问。
季舒“嗯”了声。
“你知道你爷爷心脏不太好,这次又住院了,住院费需要十万块,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十万吗?”
季舒正要答应,手机被一只女人的手夺走了,衣着华贵的女人看了看屏幕,优雅开口。
“季先生,请问找小舒有什么事吗?我的孩子在准备高考,不希望被其他事干涉,请原谅当家长的一点私心,如果你们有事可以对我说。”
沈夫人滴水不漏地挂断电话,问向季舒:“他们找你要钱?”
“爷爷病了需要十万块手术费。”季舒握紧了手里的笔,“十万块也不多——”
“十万块是不多。”沈夫人打断了他的话:“可你还小,不知道底层人的贪心,他们会像附骨之疽般缠着你,他们已经不是和你一个世界的人了。”
季舒低下头“哦”了声,缩了缩身体,他不知道自己在母亲眼里是不是也打了底层人的标记。
“怎么挂电话了?”季姑妈忙问。
“小舒学习忙,沈夫人接了电话。”季爸握着手机,“我不好意思直接向她开口借钱。”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季姑妈恨铁不成钢地说,“沈夫人温温柔柔的,心地也好,你跟她开口,她一定会借的。”
“空手借钱确实不礼貌。”季妈理解地握季爸的手,“要不要带点边城特产去拜访沈家?”
“去了不一定会见。”季爸眉间浮现出忧虑,“要不我把小迟一起叫吧,他应该也想回沈家看看。”
季妈点了点头,她轻轻敲开了沈迟的门:“小迟,你愿意和爸爸去燕城吗?”
少年的背脊一僵,过了很长一阵开口:“不愿意。”
季妈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她错愕了一会儿,温声劝:“你爸爸去沈家借钱,我想着你跟着去的话应该方便一点,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事。”
少年没有说话。
季妈小心地关了房门。
“小迟不想去。”她向客厅里的两人说道。
季姑妈低声说:“这孩子心还挺冷的,沈家对他那么好都不想去看一眼,说句不好听的,有的人天生呐这心就捂不热,以后指不定和你们多生分。”
“孩子还小,你这话别再说了。”一向温婉的季妈不赞同地反驳,她转头对季爸说,“我先把火车票给你定了,再买点东西带过去。”
为了赶第二天的火车,季爸凌晨五点就起床了,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出了门,他正要关门时——
戴着白色耳机的少年出了房间的门,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地说了句:“走吧。”
燕城的一栋别墅里,仆人布置着长方桌,应季的花束被装点在餐桌旁,桌的银质餐具擦拭得一尘不染,为即将来临的宴会做准备。
季舒穿着白色的西装从楼梯走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在燕城的日子,习惯得像是他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
每天从明亮的落地窗边醒来,有佣人帮自己换好衣服,餐桌摆着精致的食物,不用担心迟到,因为有司机会送自己去学校。
母亲总会举办许多宴会,来往的都是流名贵,从前他只能在课本看到的教授,如今可以面对面攀谈,毫不费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忽然,他听见佣人低声说了句:“夫人,有人来了。”
“是林夫人吗?”沈夫人正在插花。
“不是。”
佣人看了季舒一眼,才低声回答:“是沈迟。”
沈夫人插花的动作停住了,她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是不是和他父亲一起来的?”
佣人点了点头。
“先让他在会客室待着吧。”沈夫人的表情恢复了从容,想起什么似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客人看到。”
“是,夫人。”
佣人离开了。
季舒却忽然紧张起来了,他端了一杯水,握着水杯的手都在不自觉发颤,他要见到沈迟了吗?
沈家的别墅占地千顷,会客厅比季家整个房子还大两倍,佣人带沈迟和季爸到了会客厅的沙发坐下。
“夫人会晚点见你们。”
佣人礼貌地说道。
季爸没坐下,而是提起大大小小的袋子:“这是边城的特产肉干,特意带过来的,能不能麻烦您带给夫人?”
佣人望向脏兮兮的袋子,令整洁的地板染了一层灰,好心地出声提醒:“夫人有洁癖。”
季爸望向地面,忙道歉:“对不起,袋子在火车搁了一路,里面不脏的。”
他拿出纸巾擦拭。
“放角落就好。”
佣人出了会客厅。
少年进来后便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头戴着耳机,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来过。
宴会举行到很晚,他们从下午三点一直等到了晚十二点,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会客厅里只有冷掉的茶点。
过了不知道多久,也没等到人来。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