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相见都是接近光的过程，夹杂着不真实的喜悦，和即便是翻遍相机也无法再次回顾的心动时刻。费尽心思在演唱会台下挥动荧光棒呐喊，说得清新脱俗是“爱将我们拉到同一个场地”，简单粗暴是“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只有减肥成功的钱包才能给到粉丝与偶像亲密接触的实感。　　可要说演唱会给后援会最大的实感是什么？那肯定是毫无由来的浑身酸痛，和连续两三天都举不起的胳膊。　　　　从地下车库回到地面时，黑暗早已将昀市的上空笼得严严实实，不算明亮的夜色沾染上道路拥堵的红。　　在原本二十分钟到场馆的路程上耗了一个小时后，安晓才进了汉庭停车场的门。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立刻和临时应援小组的伙伴们将车上的几箱应援物搬到房间里，不到十个人席地而坐分装起应援物来，剩下的人自动结成【食物采购小组】外出去超市购物买明天食物应援的东西了。　　这次【陆地】准备的应援物达到了五千份，本身分装就需要花较长时间，结果送货的人还因为处理黄毛姐姐的失误到晚了。于是在迅速的吐槽后，分装应援物的一群人就像是车间的流水工般装袋起来。画有于陆卡通人的纸袋里需要装上印着“Stand by U”的手幅、小型红色荧光棒、专属红色气球和几颗润喉糖，最后用带【陆地】LOGO的不干胶贴纸封口才算整理完成。　　作为距离体育场地最近的酒店，近水楼台的汉庭早已被粉丝预定完毕。由于临时应援组预订的房间几乎都是朝向场馆方向的，一群人悉悉索索地装袋途中也不忘留心场地内放的音乐伴奏，毕竟选择汉庭也是为了能够在彩排的时候躺床上听一次LIVE（直播）。场地周围要是有高层建筑的酒店就更好了，没准还能带个高倍望远镜偷看场馆内呢。　　“好饿，我们要不点个外卖吧？应该还没吃饭吧？”随着场地里三五首歌的伴奏干了会儿活，安晓突然意识到胃里空牢牢的事实。　　“没有呢。刚刚忙着去占地盘了都……要不是靠着株株包里的巧克力，我早就倒下了。”夏雪叹着气，有低血糖症的她只要空腹太久就容易犯晕，所以看演唱会的时候大家都有会随身带着一些小零食以备不时之需。　　“好在半夜的保安好说话，撒娇卖个萌就不管我们用胶布圈的地了，哈哈哈哈！”五锦激动地补充道，“果然要上夏雪姐姐这样的美女才有用……”　　“可惜我卖弄美色，也扑倒不了于陆……”夏雪满是惆怅地将装好手幅的袋子递给2Y，“到底吃什么呢？”　　“吃炸□□。”2Y将不干胶不偏不倚地黏在纸袋封口处，面带兴奋地说，“响应老于的喜好，炸鸡当饭吃。”　　“你们猜他今晚会不会点肯德基？”肥肥歪头思考着。　　2Y把手中的贴纸“啪——”地一声拍在封口处，满是嫌弃地说：“如果是这样，我们现在就给他叫好！”　　想起好几次半夜被票务公司指使着去买了全家桶，防爆组的株株恶狠狠地把润喉糖丢进袋子递给安晓，漫不经心地说：“有备无患，凉了就微波炉打一下！”　　“我们真的是亲粉丝？”肥肥笑出了声，“可别忘了他上次给我们买肯德基的时候……”　　“那也是……”株株狠下的心有所动摇。　　“也是因为良心痛了……”安晓补充道。　　“也是为了让我们长胖……”2Y意味深长地说着，眼神里带着想转移二十斤肥肉给于陆的恨，“不要忘记他半夜发自制的美食视频，配文是‘好吃吗？想吃吗？别吃了！会长胖的！’”　　说到长胖，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就连场馆内的伴奏音都适时地停住了。所以无论是哪个群体，女生之间都会在谈到减肥和长胖时短暂地哀悼，并且将仇恨转移到怎么吃都不胖的人，如于陆的身上。　　“咕噜噜——“　　就在众人止不住抑郁的时候，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肠胃“抗议”声。　　“那还是吃老于最爱的肯德基吧！”按住自己疯狂作响的肚子，安晓不再多想迅速地打开了外卖APP，“我来点。”　　屋内人纷纷同意，2Y更是乐意地补上一句：“嗯，老于钟爱的肯德基吧……最好吃了！”　　“你这句话，好像哪里不对？”彦彦眉头一皱，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一样。　　“别在意这个细节，我还想吃麦辣鸡翅……”不等彦彦说完，2Y马上调转大家的注意力。　　“拜托，麦辣鸡翅是麦叔叔的！”　　“哦！那不管，那我反正要□□腿的！”　　“□□腿，是，德克士的……”　　……　　　　即便是进口超市距离有些远，食物采购小组的一群人还是从五公里外搬了八箱水果和饮料回来，其中有矿泉水一箱、碳酸饮料混装一箱、蔬果混装果汁两箱、进口零食混装两箱和哈密瓜、火龙果、西瓜、车厘子等水果两箱。要说女生羸弱，追星狗完全不服，做应援的追星狗更不能“狗”同——她们早已将自己的女汉子属性发挥到极致了。　　只是刚把东西搬回到另一个房间，这群女汉子来包装组转悠了一下发现流水线十分完备没什么好帮忙的，也就差不多可以自己安排接下来的活动了——或是去场馆周围晃荡，或是回房间聊天。　　用饱含羡慕的眼神送走完成任务的食物采购小组，包装组也是本着多干活少哔哔的心态加紧装袋。就着渐弱的伴奏声把五千份应援物装袋完成早已是接近十点了，在群里汇报好工作进程的一群人早已是腰酸背痛在床上躺得横七竖八，想到明天还要分组一早摆摊、切水果做食物应援、去拿翻糖蛋糕、进场贴应援示意贴纸……事情那么多，叹气声就一个接一个——可能上辈子真的是欠了于陆的，这辈子应该是来补偿他的。　　　　“阿加西和小萝莉的故事”群内——　　【些些/大BOSS】老于刚从酒店出发来场馆，一会儿会彩排。　　【夏雪/防爆组】应援物分装小组已经瘫倒在床，彩排就远距离欣赏了。　　【朴小艾/小吧】食物采购小组已经再次集合，晃荡在场馆周围了，随时准备去停车场入口接老于。　　【肥肥/小吧】带着我的爱一起接吧。羡慕。　　【彦/神绚组长】别带着了，快来啊肥肥。　　【楠楠/神绚组】不了组长，请你带着我们房里八位勇士的爱战斗在前线吧。我们约不起。　　于是，分装小组的众人纷纷在群里发出一张用于陆摆手的动图做的表情包“不约，小萝莉们不约！”并且十分有默契地笑了出来。　　【2Y/防爆组】晨晨你干嘛跟着发这个表情@晨晨/顶精组　　【晨晨/顶精组】这表示，虽然我人不在现场，但我的心和你们在一起。　　【伊/广播组】我刚刚目送老于出酒店大门，可惜只有背影还没来得及拍照。　　【五锦/外交组】废物！　　【伊/广播组】[难过]so sad　　【晨晨/顶精组】sad+1　　【朴小艾/小吧】快来吧，@2Y 时不待我啊！停车场C入口啊！　　【2Y/防爆组】你确定吗？不会有别的入口了？　　【些些/大BOSS】嗯，停车场C入口。你们懂的。　　有大BOSS的确切答案，就像是为追星开了金手指一般，床上瘫软的众人瞬间基情……鸡血满满。好在2Y这个专业化妆师是除了睡觉都在备战状态，招呼好大家整理发型并补妆，迅速地准备好一切后才匆匆奔向停车场C出口。　　虽然早已过了最为疯狂的时节，但是追星的乐趣一直就在于追逐那束光的路上，携手同行的人。　　【伊/广播组】后悔到无法呼吸，现在追车还来得及吗？？？　　　　【薛然】你回昀市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见一面。　　【苏易扬】好　　【薛然】老地方，10点　　【苏易扬】好　　　　浓重夜幕下的苏易扬又是一身漆黑的伪装，没有白昼中鲜明的对比，行走在光影疏离的道路上仿佛影子一般。熟悉的街道缺失了陪伴，只剩下恍若前世的回忆。　　若不是因为来自薛然的短信，苏易扬定不会离开酒店半步。充满粉丝的酒店本就容易被发现和跟踪，被传上网只是几秒钟的事情，离被周奇和魅艺的人丢脸地抓回灏市的结局不远了。只是即便知道会面临这样的状况，也无法阻止他去见薛然，他需要知道一些故事，关于葛煜明的。　　压抑在他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一遍遍烧过都不会彻底死亡般顽强。要平时他一定会再往嘴里塞几颗□□来缓解这种不适，那些所谓的辅助治疗没有一点用，只有药物才能让人安心入睡。现在清醒的他似是在接受审判，每一步都透着无力。　　承载着练习生时节三人梦想的体育场内依旧灯光缭绕，清晰的伴奏音乐在陈述着明天这里将会有的热闹。这个“老地方”是一颗巨大黄桷树，他们曾经一起在这里畅想未来，可现在阴影里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人的身影。　　苏易扬快步地向前，那个人影也迅速地迎过来，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薛……然？”最后一丝闪烁的光被打熄了，他知道，是真的，他一直都错了。　　人影没有回答，只是不偏不倚地看向苏易扬，可漆黑中却没流露任何情绪。然后，人影低下了头，细小的哽咽声在场馆内喧哗的声响下却那么刺耳……　　苏易扬说：“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却像是开启了薛然痛苦的阀门，哽咽终究是被哭泣声代替。　　苏易扬眼角下搭，无法抑制住发红的双眼，身体却像是有记忆一般上前半步抱住了薛然。只是薛然没有接受这个熟悉的怀抱，一把推开的力度跟出道前的最后坦诚一样。　　***　　那个时候的苏易扬说：“我是真的很想出道。”　　薛然的愤怒就像是烈火一般，质问着：“那你就可以做龌龊的事情抢走葛煜明的名额了吗？”　　“我，没有……”苏易扬无法辩解，即便他没做任何事可事实已经如此。　　“为了万众瞩目，为了扬眉吐气，为了让她后悔，你连朋友都能出卖真是煞费苦心了。从此以后，山南水北，无需再会。”薛然的声音落在苏易扬心底那么清脆。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推开苏易扬拥抱，转身追逐葛煜明的薛然没有能听到这句明誓。她当然无法相信他，她是喜欢葛煜明的，就算将实情和盘托出都像是在胡言诡辩。　　***　　“明星的生活，看样子真是如你所愿了呀。”薛然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话语中满是嘲讽，像是刺猬般步步逼近。　　“……”苏易扬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却很努力地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颁奖典礼、新剧新综艺，最近你的消息很精彩嘛，还有……对，和陈唯唯的恋爱说。”　　“……”　　“也不知道在这么光鲜亮丽的演艺圈里，话题不断的你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哎呀，口误口误，什么努力，是多少脑力，多少算计！”　　“……”　　“你的不做回答，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回来了？下午1点半国航灏市飞往昀市，黄色甲壳虫604，那个接你的齐刘海女生就是你的圈外女友吧？”　　“你……”要是此前都是怀揣着想说而不能说的内疚面对薛然，这一刻，他只想远离她，远离每时每刻都被监视着的恶意。　　薛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引起了不远处一小群人短暂的关注，“不用这么惊讶吧，我还知道更多呢。要不要一一说给你听……你上周住在……”　　“不要说了！”苏易扬出声制止并下意识地侧过了头，随后不可置信地问，“你跟踪我？”　　“有什么不能跟的，如果你光明磊落。”她正色地反问着，然后继续用戏弄的语气，“她叫……安晓？”　　“你疯了……”　　“我哪里疯了？作为娱记，就是要揭露演艺圈的贱人和伪君子，因为他们不值得被人喜爱。而你，当艺人就是应该扮演好自己的完美设定，千！万！别！露！馅！”像是善意的提醒，又是狂妄的威胁，如同来自精神病人的威胁。“苏易扬你说，我的话对不对？你要小心哦！小心你作的恶都被曝光在白昼之下……偶像一夕之间变令人作呕的诈欺犯！”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送我？”薛然咯咯大笑，随后恶狠狠地补充，“跟你多呆一秒，就让我更希望你下地狱，你现在装出的无奈和无辜让我胃里翻腾……”　　“……走吧，我帮你打车！”知道再说也无用，苏易扬沉下脸。　　漫不经心的反应让薛然由自心底地更恨，于是从手机相册中翻出几张照片，浅笑着说：“你说这些照片能让你身败名裂吗？emmmmmm，可能还不行，但是加上今天我拍的，可能会让你掉一半的粉吧！”　　苏易扬终于看清了薛然的表情——那是阴沉的笑脸带着让他陌生的温度，只是视线一转，怔住了，“监控照片？你去酒店调了监控还拍下这些东西……你真的是不择手段。”　　“你为了达到你的私欲抢了煜明的出道名额，因为离开魅艺而失去梦想的煜明，在美国终日郁郁寡欢后选择自杀。你才是疯子，不择手段的疯子……“　　“……”　　“他去美国的时候跟我说一定会回来的，他会带着新生的喜悦回来见我的。”薛然带着哭腔渐渐说不下去，最后只剩下嘶哑，“可是，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他的魂沉在太平洋的海底，终日不见光明……”　　“我送你，你还住在老地方吧……”上前一步揽住快要下坠的薛然的肩，苏易扬扶着她离开阴影地方，继续着转移话题。　　因为还需要靠着温暖的回忆活下去，有些真相过于残忍就让它继续埋葬吧。　　　　走出了黄桷树的遮天蔽日，苏易扬借着昏黄的灯光观察着薛然的脸，原本记忆中的明朗少女早已被阴霾包裹，没有生气的脸上写满了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