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大概两小时，谢书涵和伯格教授才从里面出来，他红着眼睛同伯格教授再次拥抱道别，又跟文昭道了别，拉着她返回宾馆，一路上表情悲伤：玉笛出生的那天，不光她失去了妈妈，他们一家也失去了书笛。　　　　第一次在洛元医院见到玉笛妈妈的场景现在清晰的呈现在谢书涵脑子里：她好像是第一次来这个医院，大着肚子，拿着几只装着血液的试管到处找化验室，误打误撞的走到了私人病房区，看着自己坐在走廊上哭。　　　　她过来问：“小弟弟，你哭什么？”　　　　谢书涵眼泪又滚出一行：“我妹妹，死了。” 　　　　她看起来有些震惊，死亡这种事，在医院碰到的频率的确高于其他任何地方，她有些犹豫，看起来像是同情心让她觉得自己如果再问下去就是在他伤口上撒盐，但是好奇心又驱使她继续问：“你妹妹？多大了？”　　　　“今天早上才出生。”他抽泣着回答。　　　　他盛装来迎接新出生的弟弟妹妹，哪知妹妹只活了几个小时，他的妈妈快要伤心死了，从妹妹死亡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躺在床上连眼珠都不爱动，更别说给他刚出生的弟弟喂一下奶。　　　　“呃，”她安慰说：“你知道吗？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是由身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的，你妹妹这副身体太差了，她的灵魂啊，就去找别的身体去了，现在就在我肚子里呢，等过一两个月，你就可以见到你妹妹了。”　　　　她说完就走了。　　　　谢书涵不知道这位大着肚子的阿姨是怎么丧命的，但是听护士一描述，才知道她生下一个女儿，他去看了，在保温箱里，小小的红扑扑的一团，戴着尿不湿安静的躺在那里，可爱的小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　　　　不知道小时候的他是不是信了玉笛妈妈的话，他生说那个躺在保温箱里的，手指、胸脯都连着管子的女婴就是他的妹妹。　　　　为了让爸爸把这个刚出生就没有了妈妈的妹妹抱回家，他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发誓保证以后听话，连从没用过的撒泼打滚也用上了，最后得偿所愿。　　　　这一切发生得这样莫名其妙，仿佛只为给谢书涵送妹妹来。　　　　失去妹妹后的痛彻心扉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却已经长成了如今美丽的模样，时间真如白驹过隙。　　　　谢书涵简短的叙述着玉笛来到这个家的过程，她努力想像着当时的场景，整个人除了发抖再不能有别的动作。　　　　谢书涵抱住了她：“阿姨她是孤身一个人来医院的，我暂时不知道她的亲人在哪里，而且她说话的口音让我觉得她不是洛元本地人，有点像蓉市的人，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亲人的。”　　　　谢书涵根据想起来的样子给玉笛的妈妈画了个素描，上书“妈妈”二字，有八分之一张A4纸那么大，便于她放进钱包里。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孩子，和玉笛有五分像，玉笛拿着那张纸片，双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张小纸片：　　　　这就是她的妈妈，因她而死的妈妈。　　　　……　　　　本来还想带玉笛去硅谷转一圈的，谢书涵突然接到肖秘书的电话，说STYLE I 手机接连发生两起爆炸事件，舆论正在发酵，都让启智科技把这一款危险的手机全部召回，谢总心急发病，都住院了。　　　　可实际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一个秘密的房间里，谢启扬围着理发用的罩衣，肖秘书还在劝他：“谢总，你确定非得这样做吗？您的一世英名……”　　　　“这个世界，有些人，有些事，比我的一世英名重要得多。”　　　　谢启扬示意理发师开始，他要挑染白发，还得做得像真的一样，非常考验理发师的耐性，他从来没有花过这么多时间在理发上，就是为了骗他的大儿子谢书涵。　　　　好几个小时过后，大功初步告成，谢总的白发瞬间多了好多，一夜急白了头的最佳证据。　　　　理发师收拾好东西走了以后，肖秘书拿出一份名单，是启智科技股份占比排名前100的股东，谢启扬勾了些，又划去些个，最后在二股东老单的名字上犹豫不决：“你说，这老单，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个，我不太好说，相比起来，跟机构打交道容易些，自然人股东，不太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肖秘书坦然承认，单先生占了11.68%的股份，第二大股东，举足轻重，但是他从前年开始入了启智科技对手熠辉的股份，虽然占比不多，但是，足以让人不爽了。　　　　“而且，他对于和我们联姻，表现出的兴趣还不如书涵上心，这谢书涵就已经够没心的了。不管他是人是鬼，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能拉拢就拉，拉不拢，书涵都这么大了应该知道怎么办。对于那几十个机构，书涵应该比我更有办法，以后你当他的秘书，凡事多提点着他。”　　　　“谢总，这……”多少年的上下级情谊，说起来真有点舍不得，这谢总说放就放，当真有气魄。　　　　……　　　　兄妹俩连家都没回，下了飞机就直接赶到了医院。　　　　玉笛在路上就老是想起爸爸小时候一手抱着她一手牵着谢书墨的情形，等真正看到时，她发现这个让她心情复杂的爸爸仿佛是在一夜间就苍老这么多，难过得差点哭出来：无论如何，爸爸把自己养大了，养育之恩大过天。　　　　爸爸看了一眼他的大儿子：“你是不是等我踏进了棺材都不愿意接我这个摊子？医生说我现在情绪不能大起大落，否则可能诱发心梗，书墨还太小，你觉得我应该上哪去找个接班人去？”　　　　谢书涵沉默了一阵：“要不公开招聘一个？”　　　　“你觉得公司现在这情况，能慢慢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吗？”　　　　“毕竟爸爸股份只占不到25%，CEO任命必须得到股东会决议通过，我也年轻，虽然斯坦福毕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得到别人信任，所以……”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告诉我，你接，还是不接。”　　　　谢书涵看着爸爸头上突然之间冒出来的白发，又看了看玉笛憔悴的脸色，她根本就没缓过来，他应该再陪她一段日子。　　　　谢启扬觉得机不可失，久了怕事情生变，猛的咳嗽起来，心电监测仪上的心率数字都变红了，开始报警，谢启扬拿手指着他，似乎说话都很困难，马上要撒手西去似的……　　　　兄妹俩吓着了，妈妈在一边也着急了：“你到底像不像个做儿子的啊？”　　　　谢书涵硬着头皮发话：“我接。”　　　　这两个字有神奇的魔力，心电监测仪上的心率数字下去了，爸爸也不咳嗽了：“好，你和小肖，快回去准备文件。”　　　　玉笛突然想起妈妈说爸爸不会再让大哥这么悠闲的呆着，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谢书涵回去为接任CEO做准备的时候，玉笛坚持要留下来照顾爸爸，他看着有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便同意了。　　　　妈妈出去接电话了，玉笛坐在爸爸床前，一肚子话问不出口，她想知道爸爸那一脚蹬开她的时候，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挣扎；　　　　她想知道在爸爸的眼里，她到底是玉笛自己还是谢书笛的替身；她也想知道她跟妈妈姓到底是因为自己没有资格姓谢，还是真替妈妈考虑；　　　　她更想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大哥不知道没准爸爸知道，可是千言万语都不敢问出口，现在不是时候，公司出事让很多人都人心惶惶，更有谣言说启智科技要大规模裁员……　　　　这么多的事情压在一块儿，她突然忍不住眼泪，背过身去哭了，爸爸误会了，手忙脚乱的拽下自己手指头和胸口的线，坐起来给她擦眼泪。　　　　他多少年没看这丫头哭过了，心疼极了：“哎呦，我这是为了把你大哥拉下水演的苦肉计，快别哭了，我这白头发是挑染的，脸色发黄和心率快是吃了别的药，快别哭了啊。”　　　　玉笛挂着眼泪问：“你确定？”　　　　“你可以去问医生。”　　　　妈妈接完电话回来了，笑眯眯的脸色证明了爸爸的话可能是真的，玉笛立马拿起电话要告诉大哥，被爸爸抓住，严重警告：“你大哥一言九鼎，你告诉他真相也于事无补了，说了接就得接，还不如让他接的理由充足点儿！”　　　　妈妈收拾着自己的外套和包：“任务完成，我也得走了，玉笛看好你爸爸啊，别由着他吃荤的！看看他那肚子，跟怀孕五个月似的。”　　　　“……你们都毕业于北影吧？这么调皮，我奶奶知道吗？”　　　　爸爸哈哈大笑：“你奶奶在天上，啥事儿能不知道啊？”　　　　玉笛哭诉：“奶奶，你儿子坑你大孙子呢，你也不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