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说错了话。
雪浪眨了眨眼,带了点儿心虚的小鼻音嗡哝着,“是爷俩儿……有点儿冷,嘴巴冻住了。”
宋忱冷眼望她,快要立秋了,中元日又飘着雨,她孟浪,赤着足奔来跑去,不伤风才怪。
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她胡言乱语,他却没有闲情陪她疯。
“姑娘既不坦诚,那么交谈毫无意义。”他冷眉冷眼,半分和悦都不给她,“坦白说,以色惑人,乃是最下等的一种手段。”
他想说下贱,可教养不允许他这般出口伤人,生生改成了拙劣一词。
眼前人却并未被打击到,她歪着脑袋,小小的膝盖轻轻碰了碰他的。
“相公对我坦诚了么?”她的眼神无邪,瞳仁里似乎有清溪,倒映着他颀秀的影子。
他语塞,可旋即却释然。
这世上,绝没有被纠缠的一方,反而坦诚的道理。
更何况,你是谁,凭什么要对你坦诚?
她像颗甩不脱的麦芽糖,甫一见面便招数百出,百媚萌生。
我的人生,绝不会和你有关联。
宋忱沉下眼眸,眸中的讥诮显著。
雪浪何其的明净,她在他坦然的目色里笑靥浅浅。
“何谓下等?”她声气儿娓娓,如同浸润了法雨甘露,“即便修成上品,也不过是魔王。禅定现前,我等着看相公修成无上大道。”
她念楞严经,又自称龙女,在破败的骊龙寺出现,佛前也敢如此造次么?
宋忱沉下声来,打算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交谈。
“宋忱浸润红尘,不修无上大道。”他的嗓音冰凉彻骨,有着拒人千里的冷清,“宋某已有婚约在身,此行回还,便将迎娶新妇。姑娘若珍惜颜面,便该就此收手,免得难堪。”
你若是还要脸,那就离我远点儿。
说的含蓄,可其意却恶毒。
雪浪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仰着脸看他,神情无邪。
“普罗男子十七八岁便会成家,为何相公二十有一,方才娶亲?”
她认真地问他,像是要剖析他的心路历程。
宋忱垂目,有些细微的情绪悄悄发酵。
为何蹉跎至今,方才要娶亲?
十六岁之前,他的未婚妻从来都是姜陨,虽只是胎里便定下的亲事,只在幼时见过她一面,可他一直都知晓,姜陨是他未来的妻子。
可十六岁之后,一切都变了。
黄水决堤之后,大水淹没了整个黄水沿岸的市镇村落,姜陨消失地无影无踪。
天子彼时还未称帝,悲恸到不可抑制,他在亲长身侧,心下茫然。
其后,天子同他的亲长密谈,出来时他的未婚妻子已然变成了陛下的次女姜陶。
五年来,他随着陛下南征北战,不过二十一岁,算不得蹉跎。
说不上对姜陶是什么感情,可既是他的未婚妻子,便是一辈子的事。
他自椅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山,挡住了帛灯的那一缕微芒。
“……年岁尚小,宋某一家都在等她长大。”
各种缘由没必要向外人道起,宋忱找了个体面的理由。
也不知为什么,总是要同她多费些口舌。
他背对着她,不想去看她的面容。
他来金陵是有要事,不该被她绊住了手脚。
身后人轻轻哦了一声,听不出悲喜,有那么一息的功夫,室中静的像深井,他甚至都要疑心她走了。
可是她没有,再回身时,对上一双璀璨的双眸,像是有碎星流转。
“相公将会,长长久久地留在金陵。”
她语音笃定,有着胎里带出来的娇纵任性,她自说自话,盲目自大,说完甚至还表扬了自己一句,“我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她跳下椅,在他的身前儿站定,仰首看他。
“相公既要在金陵行商,势必需要我的相助,做什么将我当成洪水猛兽一般看待?我的宝珠且留在相公腹中,千万要好生待它才是……”
宋忱蹙眉,好生说了没几句,又开始胡说八道。
雪浪翘着一只手,一条条地同他交代后事。
“冷热酸甜想吃便吃不忌口,只是一样,少吃素多吃肉,我这宝珠,要靠着血肉养着……牛羊最好,鸡鸭次之,海鲜珍稀最得它心,若是再饮些甘露仙风,那是再好不过的……”
她话音还没落下,宋忱的手已然搭在了她的肩头,雪浪歪头瞧他,“相公要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