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
宋忱别过头去,往后略略撤了撤身。
生就了一身倾国色,天成的一副玉肌骨,举手投足无一处不美,可偶一流露出的顽皮,让人无可奈何。
他别过头不同她计较,她却来了劲,拿两根手指撑着眼眶歪着头追过去,准确地将他的人影框进来。
“相公瞧见了没?”她认真地下了个结论,“这是条瘦狗。”
……
那双眼眸实在清澈,将他框的明明白白。
这些时日以来,她死缠烂打、阴魂不散的行径已然令他心有余悸,眼下这点指桑骂槐算得了什么?
宋忱舒了一口气,不想同她计较瘦与不瘦的问题,既然是要合作,总要约法三章才是。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宋某虽不懂江南的风俗,却也知道,只有女儿家唤夫君才为相公。姑娘从今往后还是改了吧。”
虽说也有将那些个士子、读书人唤做相公的,可如今在民间,夫妻双方以相公、娘子互称,乃是约定俗成,这也是为什么昨日在大四福巷里,她的那一声“相公”,叫的那些街坊理所当然地,将她视作了自己的妻子。
她放下了撑眼睛的手指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晃脚丫子,大眼睛眨也不下眨地望着他。
宋忱顿了一顿,再问她,“姑娘云英未嫁,大约不懂这个……”
哪知她却接了口,“我懂啊,”她瞧他一眼,眼神坦坦荡荡,“我从前也订过亲。可惜后来世道一乱,我便和家人走散了,今年才知道,我那未婚夫君另娶了她人。”
这还牵出了一桩伤心事。
宋忱嗯了一声。
订亲嫁人的,同他有什么干系?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她的人生履历,更不想去细究她话中的深意。
“不要叫我相公。”语音似在凿冰,冰凉凉的质感,他颔首,“男女授受不亲,是为礼也。姑娘日后还请知礼。”
他的神情淡漠,眼神骄矜,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求于人的诚意。
雪浪长长地哦了一声,歪着脑袋瞧他。
“男女授受不亲?”她微顿,眼睫一霎,“哪里不能亲?”
她歪着脑袋的样子颇有一种白痴美,宋忱挪开视线,手指弯起,轻轻敲了敲桌面。
“哪里都不能亲。”他有些不耐烦了,可脖侧渐渐平息的细栗却又开始蠢蠢欲动,提醒着他,方才曾有温软唇畔轻轻吮过。
他从没有经历过炽烈的感情,换句话说,他本就不是个炽烈的人。
这位姑娘的来历蹊跷,一上来便是百般诱引,令他无所适从,她的爱来的汹涌,可疑团却遍布,他无法接受没有安全感的爱。
更何况,他已有未婚妻子,既订亲那便要忠一人,无缘无故的爱他要不起。
“姑娘总是孤身一人,不怕么?”他撇开亲亲的话题,将目光投射在桌上。
雪浪看他看的认真,语音也轻软,“怕什么?”她也将身子转向桌案,拿雪白的小手托起了腮,“孤身出来三五天,连只狗都没瞧上我,有什么可怕的?”
很高级的一种指桑骂槐,骂人与无形之间——总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只狗吧?
宋忱沉默一时,打算终止这场谈话。
此时天色已经晚的不像话,饭食却还未上,也不知吃的是晚餐还是夜宵了。
宋沉打算起身唤人,门帘一掀,伙计正捧餐食而来,一样一样地搁在桌上。
“本店一向做素餐,临时做荤食,准备的仓促,勉强制作了炙烤猪颈肉、酱汁鸭四件、盐水鸭前脯……二位尝尝看……”说话的是此店的掌柜,长了一幅笑模样,倒是很亲切。
雪浪在吃饭上一向不用心,此时也没什么兴趣,耷拉着眉毛接了一句,“……这是在门东大街现买的吧,这会儿街市还在开?”
一下子被戳穿了饭食来历,掌柜的倒也不慌,依旧是笑模笑样的,也不解释,“不光门东大街,贡院街、东西牌楼都还热闹着呢!自打重开科考的榜文贴下去,聚宝门这一带可算是活了!”
宋忱拿指节无意识地扣了扣桌面。
江南这番物阜民丰的景象,倒真让他讶异,回想七八年前,金陵还是一片狼藉破败,各路起义军都要在此地争上一争,来抢那所谓的王气。
王气最终落在了那位江南共主的身上,不过五六年功夫,江南秩序生产已然恢复原状,甚至比从前还要更繁茂些。
思绪回转,他将视线落在桌案的饭食上。
“姑娘请。”
雪浪执箸,有些意兴阑珊地意味,侧过脑袋问他,“相公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怪生分的。”
又是一声相公。
宋忱蹙眉,“不许再叫相公。”
雪浪哦了一声,拿筷箸抵在牙间,若有所思。
“那叫什么?”银筷映着红唇,分外的鲜浓,她瞧他瞧的认真,“哥哥?”
临湖小窗送来徐风,室中多了些又清又甜的香气,宋忱正专心去喝那一碗鸭舌汤,世家的礼仪深入骨髓,即便是听到了这一声甜糯的“哥哥”,心弦被拨动,他仍旧将调羹轻拿轻放。
“非亲无非,这声哥哥宋某担待不起。”他拒绝地不动声色,可雪浪却将手肘挪了过来,仰头瞧他。
宋忱略一垂目,便与她四目相对,心中那根弦像是被拨动,回弹声嗡嗡地在他的心腔颤动。
美人自知,她太知道怎么最大限度地展示自己的美,她仰头瞧着他,眼眸像含了汪春水,浸润了纤浓的眼睫,令他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