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支离弦的箭一般扑进他的怀里语气惊慌,宋忱抱着她旋了半圈,将她掩在身后见并无什么异状,这才蹙眉看她。
“斗一样大的老鼠?”这个形容令宋忱困惑,从前行军也经手过粮草,若是规整的藤编麦斗也不过盛十二斤米罢了。
雪浪点头如捣蒜。
宋忱再问,“有多大?”
雪浪伸开双手十分肯定地比了一个大圈。
“约莫有半条狗那么大。”
活了二十一年,宋忱头回听说有人把半条狗当作计量单位的。他放开她眼神里带了点无可奈何。
“不怕。”他破天荒地安慰了一句,接着又道“一时它吃你腿我便拽你的头,若他吃你的头”
雪浪惊恐地截住了他的话“晚了晚了吃我头的时候你再拽就晚了”她想到那个场面,有点害怕“不行我不能让它吃我的头”
黄水决堤后的村庄市镇漫山遍野全是死人,彼时她不过十四岁即便有一身的神勇,看到斗大的老鼠啃噬尸体,还是吓到连滚带爬呕吐不止。
从此怕上了老鼠。
陵下有零星鬼火,幽蓝幽蓝,落在她皱成一团儿的小脸,眸色慌乱,并不像是装的。
见惯了她胡说八道、得意洋洋的模样,这等小可怜儿一般的神情还真是头回见,宋忱心下感慨,握住了她的手腕,往那陵室通往下一道门的台阶上坐下。
“若是老鼠追了过来,我收拾它。”他难得温言,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星蓝一片,依旧是深稳澹然的样子。
若是有人能为你收拾老鼠,这人就嫁了吧!雪浪脑袋瓜里忽的就冒出来这么个念头,转念一想,自己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她在一侧忐忑地胡思乱想,宋忱却在想辙。
方才将他二人陷下来的落石,已将缺口处堆填的满满当当,若是想出去,恐怕还得另寻他妨方。
“帝陵深藏地底,百余年未有活人入内,不与外界气息相通,郁气积聚,时间久了,怕有窒息之患。”他自语着。
雪浪暂时忘了斗大的老鼠,听他说起来郁气积聚的事,尴尬地笑了一下。
什么百余年不与外界气息相通?胡扯。
上个月她才派云叩京领人盗了墓,这陈朝第一陵里头的金银财宝早就被洗劫一空,就连那陈朝皇后手上戴的青金石雕大角鹿的金手镯、陈朝后主手里那一枚帝皇印,都被云叩京悉数拿走,尽献给了雪浪。
外界的气息早就和陵室相通过了!窒息什么啊窒息。
想到那只金手镯,还躺在她大四福巷寓所的梳妆台上,雪浪有点儿心虚,对上宋忱的眼神,她若无其事地眨眨眼睛。
“什么?会窒息?”她做作地惊讶了一声,“那相公届时一定要给我渡气呀!”
她闭上眼睛,撅起嘴巴凑上来,在昏暗的陵墓下开成了一朵花,零星的鬼火下,有种奇异的美感。
宋忱闭了闭眼,有些无可奈何地拿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前额,将她的头推开三寸,“这样很丑。”
明明很美,他偏偏说丑,雪浪悻悻地把脸恢复原状,嗔了一句,“相公年纪轻轻眼睛就坏了,真真是个个小可怜儿。”
不知怎的,听她这般气鼓鼓地埋怨,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宋忱垂下眼睫,从袖中拿出了火筒,其中装了一支火折子,大约是因着墓室空气稀薄,吹了一吹并没有将火折子复燃。
宋忱蹙眉,将火折子放在一侧,去摸阶下。
雪浪却嗤之以鼻,将那火折子拿在手里,不过一晃便将火折子点亮了,墓室里一霎便有了昏昏的光亮。
宋忱诧异,回身看她,雪浪拿着火折子,又是做作地一声惊叹,“呀,这个一晃就着了。”
宋忱不疑有他,指了指前方那门道,“陈朝六世而终,这里是陈朝最后一个皇帝同皇后合葬之墓穴,其内有宫室十二间、另有山川河流,一路穿至最后一间宫室,一定有一道断龙石。”
他接过雪浪手中的火折子,澄澄的光色映在他的侧脸,如暖玉般温润。
“姑娘,你可害怕。”
墓室阴森,唯一线火光照着身前的一方土,寻常姑娘怕是要如抖筛了。
雪浪晃了晃手腕子上同宋忱手上相连的鸾带,笑眼如钩。
“只要相公不怕我变态,我是不怕的。”她歪着脑袋,又问了他一个问题,“这里面的皇帝和皇后是您亲祖先么?”
宋忱点了点头,“是我嫡亲的曾祖父和曾祖母。”
雪浪心虚地左看右看。
“穿过去就穿过去,相公可别到处看了。”她扮了个鬼脸,“万一出来个”
宋忱不置可否,以手轻推第一道室门,声响沉重而腐朽,一股陈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室中有棺椁两台,皆棺盖大开。
宋忱心一沉,疾步走向前,检查了周遭情况,良久才轻叹一句:“到底还是被盗了。”
他回转身,想要去检查棺椁间的遗体,只是将将回头,便瞧见雪浪正对着棺椁双手合十,嘴里头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
雪浪本是在悄悄告罪,这会子被宋忱发现了,她眨眨眼,从善如流,“我同我的曾公公曾婆婆问个安。”
说着她还煞有其事地往棺椁里头摆了摆手,寒暄了几句,“您二老在天上身体还好吧,多吃菜少喝酒,快活九百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有曾公公?曾婆婆?
方才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宋忱纠正她,“姑娘并非我的妻子,这声曾公婆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