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悻悻然地停在了原地,宋忱并不停顿,一路随着九阍卫的护卫,往春和宫而去。
如今的情势,宋忱心下明镜一般清楚。
彭城乃是南北交界之地,如今南朝一切尽在掌握,这三万大军若动,那必是战争的开端。
如今贵主“不和、不降、尽管来犯、取而代之”,已断绝了北廷企图招安的意图,若是打仗,必定劳民伤财十数年的战争已让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苦不堪言。
即便北廷天子意在兴兵,可若还有一线希冀,他总要再去争取一下。
他是一个果敢之人,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便一心一意地去做,江雪浪于他,本就是心之所向,如今她同阿陨合二为一,理想同爱情完美结合,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好女怕缠郎,阿陨曾那般真心待他,他拿出比她多一万倍的真心缠她,应该能将她追回来的吧?
玉鸾车铃声急促,一路飞也似的钻进了寝殿,芸娘把雪浪塞进了软裘之间,这便吩咐早已站立一旁的太医为雪浪诊治。
齐太医原是金陵城最为著名的医士,雪浪入主江南,齐太医奉旨入宫,专为贵主一人调理身体,雪浪不愿将如此大才的大夫藏于宫中,这便命他依旧在民间行医,故而齐太医也是将将从宫外而来。
“贵主连续高热三日了,怕是有些不妥。”齐太医沉吟一时,“像是小儿玫瑰疹”
话音刚落,雪浪黑着脸从帐子里露出来,“大医,我已经十九岁了。”
齐大医摇摇头,“不是伤风,也非伤寒,单单高热反复四五日,唯有小儿玫瑰疹是这般症状,若是今晚贵主退热之后背起了疹子,那便能确认了。”
芸娘在一旁问道,“小儿玫瑰疹可是人这一生必得之病症?”
齐大医生嗯了一声,“倒也不是,臣且先开个青地石香汤的方子,若是今晚高热再不退,再行后着。”
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此病会过人,姑姑还是要谨慎些。”
雪浪觉得自己有些累,气呼呼把自己埋进软裘,“这么大了还能得上小儿玫瑰疹,说出去丢死人了。离我远些,我会把病气过给你的”
芸娘目送着齐大医却行而去,这才坐在雪浪床榻边,为她抚了抚鬓发,目光温柔。
“这有什么打紧?我们贵主还是孩子呢,得个玫瑰疹有什么可丢人的?”她为雪浪掖了掖被,“对于北廷,贵主如何想的?”
雪浪想起这几日朝堂吵成一团的景象,顿觉头大。
南朝统御江南两省三十一城,而中原以北却皆归北廷,幅员辽阔,兵力之强盛、是南朝远远不能及的。
敢打自然是一百万个敢打,可胜算仅仅三成罢了。
雪浪深知南朝同北廷之间的实力之悬殊,也深知战事带给普罗百姓的是何等灾祸,她不愿兴兵,只是不知北廷她那位便宜老爹,为何迟迟不对南朝发兵?
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将眼睛露出来,眨了一眨。
“放狠话谁不会,且瞧瞧北边打不打了,咱们按兵不动,现如今又扣押了宋忱,那边也忌惮着呢。”
她啧啧,“宋忱冷不丁地变了个模样,还挺渗人的。他不惜拉下脸面一定要留在宫里,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
芸娘却不以为然,“贵主瞧不出来他对你已然动了心了么?”
雪浪从被里探出来一只小耳朵,“我又漂亮又可爱,还特别放得开,他怎么能不爱?”
芸娘笑她可爱,一时才掩口道,“不过三五日没见,贵主没瞧见他瘦了一圈么?今日又在殿中俯首称臣他可是北廷的正二品!”
“他能背叛北边儿,来日也能背叛我,我才不稀罕。”饶是嘴上这么说了,雪浪仍是抱怨了一句,“谁知道他是不是想使美人计,我?”
宫娥端来药汤,这便哄着她吃,“您当初不也是使了美人计,他来着?”
雪浪呲牙咧嘴地喝完一碗药汤,苦的差点儿没吐出来,好一时才缓过劲儿,哭丧着脸。
“他那会儿可是义正严辞地说什么心有明月,不染烟尘,拒我于千里之外”雪浪同芸娘闲谈似的说了几句,只觉得头昏昏,便由芸娘服侍着睡了一时。
再醒来时,已是暮色洒遍殿前,老鸦扑棱着翅膀还巢之时,都说黄昏觉令人有日夜颠倒之感,雪浪也是如此,怔怔地瞧着那重阶金顶上,万丈霞光慢慢地隐没,天色便暗下去了。
芸娘不在殿中,自己摸了摸额头,冰凉一片,温度倒是降了下来,想到了齐太医的话,雪浪拉起袖子,果见樱桃红一般的红色疹子发了出来。
真的是小儿玫瑰疹啊
外头的灯次第点亮,正坐望着外头渐渐明亮的夜,便听有殿头内侍曲簧躬身进来,面有难色地向她回禀。
“贵主万安,春和宫里打发人来,那位宋步帅突发腹痛,说是怀了您的骨肉,一定要您去看看”曲簧面上像见了鬼一般地,实在无法掩饰,“他说睡人床犹如睡人儿郎,吞人宝珠如同吞人骨肉,恳求贵主不要始乱终弃”
雪浪还没睡醒,起床的郁气还没发散完,听了曲簧的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喃喃自语:“是报应吧,来的好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