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在一侧笑,“这位北廷的步帅倒也可爱,若是以北廷使臣的身份正经觐见,后续怕是一面也见不到,目下倒好,赖进了宫里头,见你的机会便会多一些。”
雪浪气鼓鼓,“早就同他说的很清楚,于公,南朝不和、不降,尽管来打,于私,我早就同他说过了,从来没有爱过他,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芸娘掩口一笑,“就不兴人家反过来要爱您?”
雪浪赌了一口气,背过身留给芸娘一个纤瘦的背影。
“早晚把他赶出去。”
芸娘唇畔挂了一点温柔的笑,小心地为雪浪掖了一掖裘被,这便领着宫娥内侍却行着,退了出去。
刚出了殿门,便见一个小内侍跪在殿门前,膝行着便过来了。
“芸姑姑,我家春主子想见贵主,这才请奴婢来打听,您可怜可怜奴婢吧。”
这一句春主子把芸娘给叫懵了,好一时才反应过来发财是在叫宋忱,不禁有些好笑。
芸娘素来心善,知道他在曲簧那里碰了钉子,这便沉吟了一时。
若按着雪浪从前的性子,若是有人这般纠缠,怕是早打死丢出去了,如今对待宋忱,却任他住下,也不命人赶他,也没有下一步的安排,从这一点来看,怕是自己还没弄懂自己的心意吧。
她还未回话,却见那栏杆之后慢慢走出来一位颀秀深稳的青年,正是宋忱。
她略有些差异,宋忱已然长揖到底,复而抬起眼睫,恳切道:“宋忱先前行差踏错,伤了贵主的心,如今幡然悔悟,还请姑姑提点一二。”
芸娘在他的面前自然维护雪浪的自尊,淡淡道,“无心便不会伤心,贵主不过是演了一场情深意切地戏罢了,你也不必在意。昨日我斗胆违抗了贵主之意,将你留了下来,已然僭越,今日怎可再擅自透露贵主的行迹。”
宋忱半垂眼睫,有些哀恳的况味,他这样清俊的样貌若摆出这样猫儿狗儿的神情,着实有些令人心生不忍。
他忽地一撩袍角,半跪在地,拱手恳求,“姑姑,宋忱对贵主,不是她既无情我便休,也无关身份尊卑,只是单纯的心悦她。”
芸娘心里一软,轻叹了一口气,并不看他,抬起了脚步。
“明儿许是要变天,我瞧鲤鱼都跃的十分欢快。”她仰头看天,自顾自地说着话便走了。
她并不怕宋忱别有企图,他的身边自有一队九阍卫贴身紧随,说是护卫,实际上就是软禁罢了,这里又是南朝的宫廷,单凭宋忱一人,再有通天的能耐,也翻不起大波。
宋忱心里一跳,已然明白了芸娘的意思,回身慢慢往春和殿去了。
翌日果然变了天,雨色沉郁,烟水气氤氲,千鲤池的水面翻腾,咕噜咕噜冒着水泡。
雪浪打着小呵欠,歪在鸾车上眯了一时,昨儿白日里睡了一个长觉,晚间便睡的极晚,一大早便去朝堂仪事,原本可以回寝宫睡个回笼觉,可昨日说出的话不能反悔,这才勉勉强强地来了千鲤池。
面团中蘸了香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里头丢去,那些金色鲤鱼张着嘴争相去接,正感无聊透顶之时,便听有轻轻一声响动,往那来处抬眼去瞧,有白衣公子踏霜踩露而来。
无事耍帅,非奸即坏。
身侧宫人只余芸娘一人,雪浪侧身给了她一记嗔怪的眼神。
芸娘微笑着并不分辨,只默默后退一步,静默侍立。
宋忱慢慢走近,在距离她一丈之外屈膝半跪,纤浓眼睫半垂,像是蝴蝶的翅。
“贵主早安。”
她与他,除了有那十四年的婚约维系着,便是中元节之后的那场恋爱。
平生有多半的第一次,都在那场轰烈上演的南戏里付出去了,即便抽身抽的爽快,可再见到那个人,心却跳的诡异。
她一向闹不明白自己要什么,见他还是一贯的深稳安静,有些尴尬地望天。
“不早了,仪事都议了两轮。”她随口一句抱怨,却发现自己有些过于熟稔了。
讲真的,此时她便有些羡慕那些南戏的名角们了,台上嬉笑怒骂演技精湛,可台下却各有各有的冷清,各有各的清高。
可她却功力浅薄,勉强维持住了一些清冷,可大约是胎里带的可爱,让她时不时地还会露出小小的马脚。
她懒懒一抬手,宋忱便站了起身,心平气和地笑了笑。
“贵主这几日高热,宋忱竟未察觉,深感歉疚”他的声音带了些许的遗憾,却被雪浪打断了。
“我热我的,同你有什么相干?”她斜睨了他一眼,手扶上千鲤池的白玉栏杆,丢进去一粒香油丸子,“换句话说,你是我的谁?”
她丢来丢去,惹得鲤鱼池一片喧腾。
“你同北廷天子,是君臣,是翁婿,你同北廷公主,是夫妻如今公务已毕,你还赖在我的宫中,有何居心?”
宋忱也扶住了白玉栏杆,眼望着那水里翻腾的金色鲤鱼,有些寂然。
“贵主耳目清明,一定知晓宋忱前日已向北廷家中去信,恳请解除同姜陶的婚约。”他抬起眼睫,望住了雪浪,“宋忱留在贵主的宫中,所求的,不过是想让贵主明白我的真心。”
雪浪冷笑了一声
前些日子百般诱哄,他始终不为所动,说什么心有明月,不愿招惹烟尘,愈发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可如今当真从他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她却不信了。
若是一样一样地再去细数他对她曾经说过的决绝之言,未免显得自己当真还在意他。
手里还有一把鱼食,雪浪负气,一股脑地扔进了千鲤池中,冷冷地将视线挪在了他的身上。
“我是阿陨时,你对我百般无视,怎的如今我成了贵主了,你便来送出真心了。”她自嘲一笑,“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般朝三暮四之人。”
宋忱垂下眼睫,斟酌着她的用词,面上略有一丝愁绪飞过。
“从前宋忱悉听尊便,任凭家中长辈安排,从不知将来还会遇上你”
他话音未落,雪浪已然转身,提裙欲走,“你年幼时定下婚约,五年前又改定她人,如今又再想同我缔约,简直就是一个人尽可妻的渣男!”
她说到这儿便有些气急,偏这千鲤池边滑腻一片,她大病初愈,脚下本就无根,这便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面朝下摔一个结实。
宋忱身负顶级轻身功夫,不过一息便飞跃过去,揽住雪浪的腰,原地转了一转,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鼻息咻咻,像是一只愤怒的小兽,双目圆瞪着怒视与他,宋忱清浅一笑,还未及说话,便听那一侧响起来一声愤怒而克制的声音。
“好你个宋忱,竟然还玩起了公主抱!”
宋忱抬头,见云叩京的长刀抽了一半,一脸悲痛欲绝地向着他们喊了一句。
雪浪气冲冲地跳下宋忱的双手,冷笑了数声,上下打量了一下宋忱,然后开始慢悠悠地向上卷自己的袖子,待卷好之后,忽得便走到了宋忱的身前。
宋忱尚不明白雪浪之意,自己却在下一秒便被雪浪打横抱起,稳稳地托在了她的怀中,雪浪天生神力,气息匀停,慢慢地走到了千鲤池边。
“瞧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公主抱你。”她向着宋忱狡黠一笑,歪头同他告别,“拜拜了您嘞。”
手轻巧一翻,宋忱被她扔进了千鲤池中,拍起了巨大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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