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夹杂着血的气味在滩涂上卷起了风沙,细细碎碎的打在北廷之主姜戬的脸上,生疼生疼他并不躲,只望着那风沙里相拥的那祖孙俩。
天海茫茫,大而无垠,仿佛世间万事万物静止,只有那一对老幼岁月催生了岳母的一头花发也让从前小小的女儿长成了鲜焕的样子。
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胸中便有巨大的情感涌动,除了血脉相连的天生情感,还有一种澎湃的情感袭上心头
天下人都来看看啊,方才那个以一挡十、挥舞长枪的孩子,是他姜戬的女儿那个冲着蛮夷将领喊出赶走鞑靼人的,是中原汉人这句话的女孩子,是他姜戬的女儿啊!
天下二分,同他姜戬一起赶走鞑靼人、踏平各路诸侯、开疆辟土的,是他姜戬的女儿!
这是怎么样的一种荣耀啊!
果然富贵败儿,在他膝下长起来的儿女受着他的护佑一日战场未上过一场风雨都未曾经历过便是六年前最凶险的那一战,他们都被保护的好好的,可正是这样优渥的环境使得他膝下长起来的这几个,全是娇生惯养的蠢材!
他感慨着,欣慰着,直到那拉着两匹鹿而来的宋忱在他身边站定,姜戬仍旧看着女儿的方向,慢悠悠地同宋忱说了一句,“你这般才俊,在朕女儿面前,都不够看了。”
宋忱放下牵鹿的缰绳,任那鹿儿奔走,这才眼望着滩涂上相拥的祖孙俩,良久才嗯了一声。
“贵主大才,臣等岂可比拟?”他默然,一时才又说道,“臣的婚约一事,不知陛下如何定夺?”
姜戬醒过神来了,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依你便是。”他又瞪了宋忱一眼,“朕的女儿岂能容你挑拣?回去朕便收拾你。”
宋忱见陛下准了,心下欢喜,面色却依旧星云不动,颔首道,“陛下还是先想想如何同贵主相认吧。”
姜戬又是一瞪眼,吹胡子,“她是朕的孩子!朕头生的第一个女儿!最是亲近不过,朕老了还要指着她过呢!如何相认?自然是如岳母一般,抱着哭一场!”
说罢,他便往那祖孙二人那里去了,还未走至雪浪的身前,虞向晚便拦住了他,厉声喝道:“阁下虽带了援兵,但此地乃是南朝疆土,阁下领兵而来,岂非越俎代庖?”
姜戬被问了一个懵,望向了雪浪。
雪浪在姥姥怀里哭够了,抬起了眼睫,给了姥姥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冷冷地看向眼前人。
十五年的分别,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爹爹的长相,可到得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并没有忘记。
爹爹女相,五官俊秀轮廓清隽,皮肤白的似雪,如今壮了些,便显得白胖白胖的。
雪浪觉得很难过,她竟然连爹爹左额那颗痣都记得。
“一码归一码,雪浪感谢阁下驰援,可公然领兵踏入我南朝疆土,阁下有何用意?”她眼神冷冷,像是压根不识得姜戬。
姜戬怔忡,左右卫兵面面相觑陛下向来强势,怎的此刻这般木讷?
“阿陨,我是爹爹啊,你不记得了?”他觉得鼻头一酸,有些老泪想要落下,“你大名叫姜陨,就连雪浪这个名儿,还是爹爹给你起的呢”
一口一个爹爹,听的雪浪咬住了牙,身边姥姥拽了她一把,却被雪浪眼底的恨意给惊住了。
“不要称我的姓!”她厉声说着,神色狠戾,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兽,“你凭什么踏上我的领土!”
姜戬身子晃了晃,愕着双目,像是被她的气势震慑到。
“爹爹,爹爹是从海上来的啊就是山东那边的海,一路开过来的,调了十六艘战船”姜戬解释着,有些着急,“为什么不能称你的姓?爹爹的姓很难听吗?”
雪浪狠狠地望住了姜戬,眼神凶恶,“子不言父姓!你不懂?”
姜戬这下真的愣住了,无措地看了看身边唯一的支柱宋忱,只接收到了宋忱了然的眼神,他愈发不懂了,摊手,“女儿,这是何意啊”
雪浪示意身边人扶着姥姥,这才昂声向着姜戬叫嚣道:“别在我跟前儿一口一个爹爹!”她指指自己,气焰十分地嚣张,“老子才是你爹!”
此言一出,天海为之变色,风云为之动容,海浪翻涌上滩涂,安西人等一干贼寇正被一一押送着,正严阵以待的南北朝各级将领忽听的这样一声清泠泠的叫嚣,再去看北廷天子那张脸,都纷纷憋住了笑。
本就泪眼婆娑的姥姥,原不忍看这父女二人对峙,谁知听了雪浪的话,一下子便拍着大腿笑开来,雪浪冷冷一笑,把姥姥往自己身边一拉,高声道:“虞向晚,缴械!”
说罢,再也不分给姜戬一个眼神,偕了姥姥的手转身而去,呼啦啦地带走了许多人。
虞向晚并不打算卖什么北廷天子的面子,往那姜戬的面前一站,板脸道:“海域也是我朝之领土,您即便坐船那也是不合规矩。您是打算交械呢,还是原路返回?”
姜戬在风中凌乱着,无视着虞向晚的话,颤抖着双手向着宋忱发问,“我女儿方才说什么了?”
宋忱很想告诉陛下,您的女儿说她才是您爸爸,可理智却阻止了他,耐着性子回答他:“您就知足吧,她对您已经算是很温柔了臣前些日子才被她徒手扔进池子里。”
他见姜戬一脸悲痛欲绝地模样,似乎还没有从震撼中清醒过来,这便高举了一只手,示意手下禁军放下武器,并将战俘交接给了南朝军,这才拱手向虞向晚道:“本将带有一万人,即刻便可在贵军的引领下,返回边境,海上十六艘战船,载有千名水将,如若贵主同意,皆可返航。”
虞向晚有些踟蹰。
贵主同老夫人一走了之,并未交代她如何处理下这些事,对方虽过了境,却实打实是来助战的,究竟应该怎么对待这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