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如烟如雾般缥缈的细雨中。
仰起头,伸出舌,让雨水落到他嘴里。
味道和风萝花的花蜜一样甘。
要是每天都能尝到该多好。
一个略显愠怒的声音蓦然由极远处砸进他耳中离焦!
问魈猛然睁眼。
入目是幽谷深邃的丛林,以及一侧神色微慌,垂首而立的仙侍。一阵夹带着草汁花露气味的微风,轻轻拂在他面上。
问魈轻吐了口气,微微泛青的俊脸闪过一丝迷茫,眨眼间,又恢复如常的沉冷:“何事。”
“雨斛上神已到前殿。”
仙侍下去后,欲起身的问魈,蓦然想起了什么地顿了顿,探手入襟。
再抽手时,手上多了一根雪羽。
他看了它一会儿,眉宇间闪过挣扎,伸指掐诀。
雪羽毫无反应。
问魈怔了怔,失笑。
他怎么忘了,他已经把仅剩的那点灵力都用在把她变成羽毛了。
要恢复灵力,得先修一下打乱的真气。
待会儿得让觅桃来一趟。
问魈把雪羽放回衣襟,抬步往外走去。
“雨朦?”
低矮的树丛中,一个躲在里面啜泣的少女即止住了声。
一阵枝叶摩挲的声响,身着黑袍,赤发高束的男子缓步来到少女身前。
“师父,您来了。”
雨朦虽已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湿哒哒的眼睫和发红的鼻子明显泄露了她刚刚在做什么。
“怎么了?”
来人站在她三尺之外,语气带着不浓不淡的担忧:“发生何事。”
雨朦忙摇头,视线始终低在男子的黑色袍裾上:“风、风吹到眼睛了……”
男子动了动脚尖,似想上前,又似想走开,最后还是顿在了原地。
“你的血晶子,可是不见了?”
雨朦吃了一惊,忙伸手摸自己的脖子,果然光秃秃什么都没有。早上起来的时候还有,怎么突然就没了?
慌忙低头就找,身前男子又出声。
“是这个吗?”
雨朦抬头一看,只见男人修长的掌中,躺着一根红绳,上面缀着一颗红豆大小的血晶子。
“是我的!”她迅速拿起握在手中,抬眼看向身前男子,看向他那张线条柔和细长的脸上,那双琥珀长眸,眨着还含着泪光的圆眸,灿烂一笑。
“谢师父!您是在哪儿看到的?”
男子背着手,目光淡淡,下巴朝外面的路径上抬了抬:“外面的青石路上。”顿了顿,接着道:“你父君在外面等你,是时候回韶嵘宫了。”
雨朦不舍离开这里,可让她面对北帝她也做不到。
一想到昨晚温柔的北帝是来自她的幻想,她便感到无地自容。
他说他就在旁边看着,定是让他感觉被冒犯了,才会第二天着急着退婚。
他的薄情寡义让她心如刀割,就算再喜欢他,也无法再待在这里。
可是,会不会就和女帝陛下说的那样,他只是还没开窍?
她要把这件事和知棉说说,让她给自己出出主意。
跟着师父来到前殿,远远就看到了父君,以及他身前那抹月白色的挺拔身姿。
她暗抽口气,顿住了脚。
他在和父君提退婚吗?
走在前面的离殊似有所觉,停下来回头看她,看到一张怔忪发白的小脸。
离殊神色微沉,冷声催促:“走吧,别让你父君等太久。”
雨朦也不知自己怎么走过去的,站在他们身边一动不敢动,天知道,她光听着北帝的声音,都难受地想落荒而逃。
然而,没想到,他并没有提退婚的事,还温吞地和她父君谈笑风生,两人似投契的很,父君甚至还邀请他去灵界玄冰窟养灵。
雨斛是万灵之宗,一眼看出北帝受的不是普通伤。
“陛下灵体受损,瑞气薄弱,这般下凡容易被怪力乱神迷惑,对渡劫实为不利……”
“灵界玄冰窟里的万镜台可有助于聚灵除戾,陛下是雪族,还能召唤到玄冰灵兽,益处更是极好。”
一旁始终不语的离殊听到这里脸色微变,眉宇闪现一丝不忿,而这些,都落入了北帝眼中。
“哦?”北帝眼睛不动声色扫过离殊,微笑道:“灵界真乃人杰地灵。”
“陛下若不嫌弃,下凡前这两日到灵界养养,也好应对凡间的种种磨难。”
雨斛慈爱地摸了摸身旁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儿:“若觉着闷了,雨朦也可带陛下四处走走。”
雨朦此时是心跳如雷,双手紧捏。
他会答应吗,答应的话,便说明他对他们的关系还是抱有期待的。
“如此。”北帝谦逊颔首,道:“后辈就却之不恭了。”
灵界,韶嵘宫,南殿照松堂,一身形玲珑的少女正抱着一盒药草从后院进来,脚步轻快地穿梭在七弯八拐的廊道上。
迎面走来的仙侍宫娥们都会忍不住看她两眼,或和她热情打招呼。
实际他们对这位新来的少女并不熟悉,只知她本事不小,以戴罪之身来伺候人,却被照松堂的松元真君收做了徒弟。
她长得不算出挑,脸蛋至多秀气,可不知为何就是越看越美,忍不住想和她亲近。
显然少女非常享受被人注目欣赏,短短两日时间,已褪去不少憨涩,举止自信了,风采也慢慢有了。
少女想,她知道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