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甚至断言,下一代“武道四极”,必从这八位后起俊彦中诞生!
若这白马只是八人之一,田知棠也不至于如此惊愕,毕竟这八人固然在武林年轻一辈中名头最响,实力是否最强则有待商榷,反正一定比他们强的青年高手,仅田知棠知道的至少就有三位。真正令他短暂失态的,是对方如今的身份——下龙坡“病龙王”手下头号心腹!
下龙坡位于燎州城南百里,看似只是一座小镇,实则是整个燎州的“粪池子”,什么脏东西都有。如此一处臭名昭著的藏污纳垢之所,偏偏能在燎州官府和武林正道的眼皮子底下太平无事,其背景可想而知。关于此地的种种传闻有一句最为耸人听闻——下龙坡的背后,是大半个燎州官场与江湖!此说真假无从求证,但作为当地的土皇帝,五位人称“太岁”者个个财雄势大手眼通天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而病龙王正是五人之首!
“久仰!”田知棠继续低声道,“不知足下今日怎的有闲进城?”
“说来也巧,小可今日是来求见尊管的,不料竟在此相遇。”白马笑道。
“找我?”田知棠讶然。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隔墙有耳。不妨先看完这场热闹再说。”白马轻轻道了一句。
田知棠闻言会意,当即点了点头。
二人中止谈话后,白马又将注意力转向弟弟。小孩子的气头来得快也去得快,小胖子早已生过闷气,方才见兄长只顾着与那个姓田的梧桐院管事说话,并不理会自己,索性如旁人一般专心看起街中打斗。见他正看的津津有味,白马伸手在那颗胖嘟嘟圆滚滚的脑瓜上按了按。
“你先前不是说长大后要揍死我么?那我考考你,这场打斗你都看了半天,究竟看出什么门道没有?要是什么都没看出来,那你这辈子都只有挨揍的份儿。”
“当然看出来了!”小胖子用力一吸鼻子,十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是哦?说来听听?”
“他们明明是四对一,偏偏只有一人动手。而那个长得油头粉面,人也姓游的小白脸明明有兵器,偏偏只以拳脚对那人的刀。”小胖子回答说。
“所以?”
“所以他们三个必定使的都是暗青子,却绝非什么高手。”小胖子胖手一指旁边那始终如礁石般纹丝不动的三人,又指指正与持刀汉子交手的俊俏少年继续说道,“小白脸也知道,所以才不用兵器,只靠拳脚与对手贴身相搏,只有如此,才能让那三个使暗器的家伙不便出手,免得误伤同伴!”
小胖子这番话说的很大声,此言一出,旁人纷纷露出讶异之色,尤其一些同样在此看热闹的江湖人,闻言更是心头大惊。以他们的阅历,自知这小胖子说的不错。如他所言,那俊俏少年腰间明明绕着链子枪,却主动舍弃兵器长度的优势,始终只以拳脚对敌,正是为了与使刀汉子近身缠斗,好教后者那三个暗器功夫尚未练到家的同伴投鼠忌器。
一个总角稚童,竟能有这般眼力见识,这小娃娃到底是何来头?
众人正自满心好奇,街中打斗陡生异变。
兴许是因为使刀汉子久攻不下,其三位同伴渐渐有些不耐烦。只见三人迅速换过眼神,竟不约而同地动了起来,六条修长手臂飞速屈伸,已然低垂的夜幕下骤然亮起数十点寒星,朝着交手双方疾射而去!
三人这等不义之举令使刀汉子是既惊且怒,仓皇间后者也顾不得体面,急急往地上扑去,如驴打滚似的滴溜溜滚出老远。反观俊俏少年,却是嘴角微扬,右手自腰间一抹,跟着反手一抽,那条链子枪便好似神龙摆尾般倒卷而出,于转瞬间将点点寒星尽数卷落,随即枪头又如灵蛇吐信般点向三名暗算者的咽喉。
“好身手!不愧是‘玉龙游江’!”眼见三名暗算者就要殒命当场,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大喝,跟着便有一道健硕身影飞掠而出,于半空中挥出数道细长灰影,不仅打散了少年手中的银蛇,也将正自从地上起身的使刀汉子及其三名同伴同时击中!
四人应声倒地,却是伤而未死。
俊俏少年的脸上闪过一抹青气,待看清来人模样,却又强自按下心头怒火,朝来人挤出几分笑意。
“原来是杨总捕,久仰大名,失敬!”
“游少侠客气。杨某早已不是什么‘京师总捕’了,蒙李大人不弃,如今腆为燎县快班头役。”来人阔额方脸虎目刀眉,手拿铁尺腰悬锁链,一身公门穿扮,赫然是燎县快班头役杨成贵。
按说捕头是役不是官,连吏都不算,这身份对普通百姓来说固然了不得,却决计吓不住连王法都不放在眼里的江湖中人,可杨成贵绝非寻常捕头——此人曾是因屡破奇案而获天子嘉许,特赐金鈚箭银鱼袋,身兼京畿一府六县快班头役,江湖人称“人面谛听”的京师总捕!至于其为何会从名满天下的京师总捕沦落为区区燎县捕头,坊间一直众说纷纭,有说其办错了案的,也有说其得罪了人的,当然还有说其是来查案,只在燎县挂了个名的。虽然种种说法莫衷一是,但自从此人来了燎县当差,只短短一年不到,就已先后破获几桩大案,更亲手擒得数名已在刑部挂号多年的大盗巨寇,直教整个燎州的治安都为之肃然一清。
堂堂“人面谛听”当面,又有几个江湖人还敢造次?也不怪俊俏少年只能强压火头。
“杨捕头既已现身,这四人,在下便交给燎县衙门处置好了。”俊俏少年看了眼原本是来找他麻烦,此刻却已被杨成贵出手制住的四人,心下一片敞亮。
朝廷和地方官府对于江湖人之间的争斗素来不予理会,甚至巴不得江湖人在自相残杀中死绝才好,可事情一旦牵扯到无辜百姓,亦或如九重天那般悍然杀官踩过朝廷底线,地方官员们为个人仕途计,自然不会熟视无睹,反倒每每下重手处置,宁可杀错,绝不放过。把四人交给官府的做法固然会弱了自家江湖名头,可能还会带来一些麻烦,但比起在“人面谛听”心中挂号,这点损失实在算不得什么。行走江湖之人,没有谁屁股干净,官府真要有心找茬,绝对是一找一个准。
“游少侠通情达理,杨某在此谢过。少侠好走。”杨成贵抱拳道谢,笑眯眯地看着俊俏少年快步离开。
热闹结束,最后一声暮鼓也早就响毕,人群在已然低垂的夜幕下各自散去,街面上迅速变得冷清。
跟随白马兄弟前往咸宁坊的途中,田知棠始终一言不发。从白马带着幼弟同行的这个举动,他能断定对方没有恶意,至少没有与自己动手的可能,但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实在想不通。
“难道和梁天川有关?”田知棠暗忖道,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一种可能。
在被朝廷发兵打得一夕星散之前,驰州九重天财雄势大,生意遍布整个燎北三州,其在别处的生意如何田知棠不甚了解,但他确信九重天在燎州这头的生意一定绕不开下龙坡。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九重天与下龙坡既有生意往来,他这个让梁天川翻了船的梧桐院管事自然会得罪下龙坡,哪怕他是奉命行事,可夏继瑶毕竟是严罗王的外孙女儿,下龙坡那些人便被猪油蒙了心窍,也绝不敢找后者麻烦,只能拿他泄愤。
不过事情若果真如此,白马又为何要带着弟弟?对方明明已经看出他当天夜里隐藏了实力。
怀揣着满心疑问,田知棠终于来到了咸宁坊内的一座小宅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