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城西大理寺。
长公主领着丫鬟婆子们打点了好些东西来,自是没人敢拦。
瞧了瞧由着秋萍和春盈伺候梳洗打扮的女儿,又打量起简陋的环境,长公主心疼坏了。
倚翠招呼着小丫鬟们收拾整理床铺。
等楚长宁收拾完,母女俩坐到一起说着体己话,长公主瞥见有丫鬟拿出一块毛毯子铺到地上,随口夸了倚翠一句:“你倒是细心,连我这个做母亲没想到的地方,你都想到了。”
倚翠笑言:“奴婢可不敢冒领功劳,这是县主院子里的春盈丫头想到的。”
闻言,长公主多看了春盈两眼,见她生得弯眉杏眼,桃腮粉面,也算是个美人坯子,说着褪下了手腕里的玉镯:“不错,是个乖巧的孩子。这手镯虽不是贵重之物,但本宫很是喜欢,便赏与你。”
春盈眉眼低垂,作恭敬之态:“谢谢长公主厚赐。”
若是换作旁的丫鬟,得了长公主赏赐的贴身之物,那可是天大的脸面。可在春盈看来,是莫大的羞辱和讽刺。
她本该如楚长宁一样千娇万宠,有母亲和爹爹,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却从良民落入贱籍,全是拜福慧长公主所赐。
春盈巴不得楚长宁过得不舒坦,哪里会管楚长宁有没有毛毯子用。
还不是因为程玄叮嘱了一句。
思及此,春盈心里不能平静,她总觉得程玄似乎过分关注着楚长宁。
如果是恨,那更不该这么细致关怀。
春盈在想些什么,楚长宁心里有数。
她移开目光,拉着母亲的手,道:“阿娘,你能不能把程玄的籍契交由我保管。”
长公主连问也不问一句,颔首:“回头,阿娘叫倚翠拿去你的拂月阁。”
“不,阿娘,你叫倚翠拿来给我收着。”
楚长宁一脸严肃,长公主被她强调的语气弄得懵了懵神,倒也痛快点头:“明儿阿娘来时,一并给你带来。”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长公主想到家里驸马还等着她的消息,只好恋恋不舍离开。
长公主离开一盏茶的功夫,专门负责看守楚长宁的侍卫又迎来了一位贵人。
元珍公主与赵嫣然来时,楚长宁正喝着一碗陈皮薏仁老鸭汤,是长公主命厨房专门为她熬的,健脾养胃,祛湿排毒。
“哟,这种乌糟糟的地方你也能睡得着觉,吃得下饭。清平县主还真是能屈能伸,换作本公主恐怕不行。”元珍拿袖子掩了掩口鼻,颇为嫌弃,若不是为了奚落楚长宁,她才不来这种鬼地方受罪。
老鸭以小火煨了一个时辰,佐以陈皮和姜片,熬得清亮浓香,诱人极了。
楚长宁拿汤匙搅动汤水,不咸不淡道:“是啊,换做是元珍公主早就哭爹喊娘。依稀记得公主小时候不会骑马,从马上摔下,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啧啧啧。”
元珍鄙视不成,反被对方鄙视,登时眉眼俱冷,抬了抬下巴:“本公主才不会像你一样蝎蛇心肠,视人命如草芥。前日子我出宫去许家,瞧着许夫人和许老太夫人哭得肝肠寸断,许郎中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楚长宁,这都是你做下的孽。”
楚长宁品了品,元珍这是在为好友控诉她犯下的恶行?
自事发后,所有人一边倒的指责她,希望她认罪。大理寺面上对她态度恭敬,可在那些侍卫官员眼里,她已然是个犯人。
解释的话,她对人说了很多遍,除了身边亲近之人,没有人愿意信她,楚长宁也不想再浪费口舌。
可元珍公主是替许小姐鸣不平,深交挚友,必然情深厚谊。楚长宁可以理解元珍的心情,她认真解释道:“我与许小姐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宁远侯府的赏花宴会上,你口口声声说,就凭你是县主,别说是罚跪,就是打杀了烟岚,也是理所应当……御花园里,有宫人看到你刁难烟岚……花灯庙会上,玉器店的掌柜和伙计也看到你们二人争夺一只玉镯子……烟岚的婢女纸鸢亲口指认,她被姑娘打发去买糕点,临走前看到你的婢女去找烟岚。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认罪,还想抵赖?”
见楚长宁陷入一阵沉默,元珍痛心疾首道:“楚长宁,你就嘴硬吧!两日后,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开堂审理此案,你还是赶紧把夏竹那个丫鬟的行踪说出来,向我父皇低头认个错,或许父皇看到你诚心悔过,会从轻发落。”
楚长宁平静道:“我说过了,不是我。夏竹另外替我办私事,这件事暂时不能说。”
关于春盈身世之谜,横竖也不是什么好事,楚长宁最担心的还是以母亲爱恨分明的性子,万一知晓,不知道最后要怎么收场?
算算时间,夏竹还有五六日便能赶回来,到时自然明了。
元珍见楚长宁云淡风轻,半点不替自己操心,更无半分悔过之心,显然是以为有太后和长公主在背后撑腰,自己可以如往常一样平安抽身。
她冷笑:“楚长宁,你死有余辜,这回连太后也护不住你。”
话落,元珍拂袖离开,赵嫣然犹豫地往楚长宁方向看了看,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