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丛站在洗手台前,用湿漉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脸颊,仍能感觉到一丝热意。
镜子里,男生垂落在额前的刘海略有点湿润,睫毛上也挂着水珠,眼角飞着一抹薄红,眸光潋滟。
他愣了几秒,伸手再次拧开水龙头,重新洗了把脸,走出厕所。
现在是训练时间,六楼的走廊里一片空荡,栗丛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一道细微的说话声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
左手边挂着“杂物室”标牌的房门没关严,罅开一条窄缝,栗丛皱着眉回忆了片刻,才想起这个听上去有点耳熟的声音属于张松年。
“……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不会再犯,要罚款还是写检查,我都——钱新泽!”张松年一开始还在苦苦哀求,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调门顿时拔高不少,回身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水桶和拖把,发狠道,“你他妈别忘了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想解约?你试试,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不知怎么,栗丛心头一跳,忍不住联想到了时京的退役。
张松年对着电话又说了几句,大概是钱新泽那边最后服软了,他的态度也跟着好了不少:“钱董您放心,之后的比赛我一定会好好打的。就算跟时京签了优先购买的协议又怎么样?深蓝的价值,甚至比许多职业选手的身价都高,您放心,他出不起这个钱的……”
栗丛没再听下去,顺着墙悄悄离开,沿着来路回到休息室。
时京站在门口,肩膀上挂着他的包,右手握着手机,听见脚步声,掀起眼皮看了过来:“走吧,带你去吃饭。”
离开前,栗丛伸着脖子朝休息室里看了看,单人沙发里已经没有了黄毛少年的身影,他转身跟在时京后面走出新海基地。
时京顺着导航的提示朝餐厅开,车里异乎寻常的安静,趁着红灯,他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男生:“想什么?”
栗丛不打算把那通电话的内容告诉时京,抿了下嘴唇,垂着眼睛不看他:“你之前是不是听到我和雪神说话了?”
“雪神?”时京屈指敲了敲方向盘。
“……袁雪明。”栗丛改口,用力攥紧包带,“我是不是不该这么说?”
红灯还剩最后几秒,时京关掉导航,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一句:“你想不想去我以前打比赛的地方看看?”
栗丛点了点头。
半个多小时后,时京的车开进了一个年代久远的居民区,看门的老大爷披着棉袄走出门卫室,一边打呵欠一边从手里的记事本上撕了张纸条递给他们:“停多久?一小时八块,超过两小时每个小时收五块。”
时京扫码付了二十。
居民区旁边有条老街,路不宽,人流量很大,两侧道路被各种摊贩锁占据。
栗丛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了电动车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响,连忙朝旁边避让,险些一脚踩进污水坑里。
时京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胳膊拉了一下,之后也没放开,他个子高,沉着张脸看着就脾气很差,周围的大爷大妈们不敢招惹,纷纷避让。
后半段人少一点,栗丛四下环顾,发现左右门面的店招都已经上了些年头,积灰褪色不说,部分甚至已经支出了里面的钢架。
一个十分眼熟的名字就在此时进入了他的视线。
桃园网吧(新城路店)。
网吧门前的平台上停着几辆正在充电的电动车,堆积如山的废弃共享单车几乎将入口都堵住了一半。
时京和栗丛顺着楼梯走进店里,前台正在吃中饭,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放着一部时下流行的偶像剧,她看得目不转睛,头也不回地说道:“上机吗?身份证出示一下。”
“我找李桃园。”时京淡淡道。
女生按了暂停,抬起头好奇地看了看这两个带着口罩的客人,转头大吼:“爸,有人找!”
布帘很快被从里面掀开,一个平头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出来,在身前的围裙上抹了把手,拍了拍女生的脑袋:“又点外卖,总吃这些没营养的,回去你妈又要说。”
女孩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抖下去,冷笑连连:“怎么,香菇炖鸡味的方便面就比我们外卖高贵了?”
李桃园被她说得没面子,摆摆手,示意不跟她多说,扭头看向前台:“是哪位找我——”
他话没说完,盯着时京,脸上的神情半是迷惑,半是怀疑。
时京拉下口罩,笑了笑:“李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