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个字还没吐出口,他就被那强健结实的臂弯紧紧拥住,两人一同扑倒在地,向后滚去。
霎时天旋地转,等楚律视线重新聚焦,第一眼近在咫尺的——就是男人埋在他怀里的一头红发,和已经黯淡下来的灰绿色眼睛。
……
……
从噩梦中惊醒,楚律陡然睁开眼,犹如浮上岸的溺水者,用力大口呼吸着。
视线中一片模糊,察觉到他的动静,守在床头的人影似乎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按下病床前的呼叫系统,随即俯下身来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十分灼热,尽管楚律脑袋还在昏沉着,看不清眼前的画面,但仍然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是个和他相容度十分高的哨兵。
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就听对方用劫后余生的庆幸道:“律!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食不下咽,日夜都在你床头守着,生怕你——不过还好,还好……总算等到你睁眼,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忍心丢下我们爷俩……”
爷俩?楚律在朦胧中抓住了关键词,登时懵住,什么意思?他已经结婚了?床头这个哨兵难道是他孩子的父亲?
尽管记忆中空白一片,这在他潜意识中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这时床头犹如跟他作对般传来嘤嘤哭泣声,楚律悚然一惊,刚想不会吧,费力偏过头去,他瞬间松了口气。
原来枕头边站着只浑身雪白的大葵花凤头鹦鹉,正以翅膀掩面,见他望过来,立刻收回在飞羽缝隙中偷偷窥视的目光,仰头嚎得泣不成声。
这大概就是那个哨兵的精神体吧,楚律有些意外,精神体是哨兵向导精神的具现化,一般哨兵的精神体多是猛兽或者猛禽,像鹦鹉这样温顺的鸟类实在少见。
不过他倒是隐约觉得这只鹦鹉有些熟悉,可稍一回想,意识云中便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他刚蹙眉用指节抵住鼻梁,身旁的哨兵就紧张兮兮地站起来俯身问道:“律?你怎么样?哪里疼?用不用我给你揉揉?”
楚律感觉自己完全被男人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住了,他皱了皱眉,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察觉到余光中晃动的红色头发,楚律心中一动,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撞上对方充满关切的脸。
老实说,男人这张脸实在不适合做出这种表情,他有一头十分张扬的红发,身穿整肃的黑色军装,肩扛少校军衔,尽管外表着实挺拔英俊,但因为气质过于桀骜锐利,总让人觉得他像那种电影里野心膨胀的反派。
可楚律却愣住了,眼前哨兵的面容与梦境中替他挡下那致命子弹的人渐渐重合。
“……是你,戚慎——”楚律下意识喊出梦中的名字,同时惊讶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他梦中没能触碰到的那头红发,但男人却先一步攥住他的手,抓带着贴上自己的脸颊。
“没错,是我……戚慎微,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男人好像每次开口都要煽情一下,楚律有些招架不住,终于嗓音沙哑道:“抱歉……我们难道是熟人吗?”
“………”
话落,像是触发了什么危险的信号,男人凝视着他,全部动作都停滞了,楚律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周身的气场变了。
但短暂的寂静很快就被敲门声打破了,医生匆匆走进来,开始启动器械为楚律做检查。
男人见状松开楚律的手站起来,退到一边,空气中那股危险的氛围霎时为之一松。
床头的扫描仪降落下来,楚律乖乖接受着器械检查,同时透过暗色的玻璃罩对男人投去有些疑惑的目光。
戚慎独马上对他温柔一笑,等楚律迟疑地动了动嘴角,并且收回视线后,他眼底才浮现出阴晴不定的神色。
对于一个冒名顶替的间谍来说,楚律方才的反应很不妙,别说信任了,这压根就像是没认出他的样子。
可是作为本就相似度极高的双胞胎,经过基因调整后他与戚慎微的身体数据几乎不差分毫,甚至连军部的识别系统都没能辨认出来,这个向导又是靠什么?真爱?还是说他天生有股穷酸味,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戚慎独暗自嗤之以鼻,说起来也是讽刺,他和戚慎微明明是流着相同血脉的双胞胎兄弟,却因为一点阴差阳错,一个背负着英雄遗孤的身份被王国政要收养,另一个却自小流落在外不为人知,在黑市里靠坑蒙拐骗为生。
不过戚慎独对此倒没太多想法,当里赫特的人三年前找到他,并且告知将他的身世全盘告知时,尽管他按照里赫特的期望表现出了举止粗鄙的贪婪与不甘,但实际内心却并没有什么意难平。
扯过去的烂账有个屁用,他只想知道怎么分眼前这块大饼,因此就算被当作小丑愚弄、冒着一旦暴露就被抛弃的生命危险也无所谓,反正在底层浑浑噩噩的日子也不算叫活着。
但即使再不在乎生命,他也不能上来就玩完。
思及此处,他一错不错地紧盯着楚律,舌尖舔过犬齿,假如眼前的向导真的察觉出了什么端倪,他就只能使用强制手段进行结合,利用信息素的压制让对方变得顺从了。
嘀——
扫描仪终于停止,医生拿着分析得来的身体数据,将戚慎独叫到门外,有些欲言又止,神色看起来很为难。
戚慎独见状暗自一惊,心想这剧情我可太熟了,他在黑市受雇干些脏活时曾不下数十次见过这样的光景,于是他干脆直接快进到家属医闹的部分,一把揪住医生的衣领,险些给人提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楚律他治不好了是不是!为什么会这样?你必须给我个解释!人明明刚醒来还好好的,怎么你一来鼓捣了两下就不行了!?”
“啊……这……”医生大惊失色,这家医院平时来往的都是上流人士,可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啥时候见识过戚慎独这种泼皮无赖的架势,连忙紧张道:“戚上校……您……您先不要激动,楚副科他没有生命危险。”
合着白高兴一场,戚慎独内心悻悻,他松开医生,仿佛很懊恼道:“抱歉……我失态了,实在是这些天的等待让我太焦躁了,所以楚律……他究竟是怎么了?”
“没关系。”医生松了口气,他听说这位戚上校为人一向儒雅随和,这会儿估计也是关心则乱,再看向他眼底的青黑也不由有些同情,毕竟接下来的消息对原本恩爱的哨向情侣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噩耗:“其实情况是这样……在那场爆炸中楚副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之所以先前一直昏迷不醒,是脑部遭受冲击的缘故,根据刚才扫描的情况来看,初步判断是记忆区块受损,如果没有外部干预的话很难恢复,但以目前的医疗手段还做不了这么精密的手术……”
记忆?戚慎独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通俗意义上来讲,楚副科他……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