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琼楼阁的苏姑娘在这里呢。”
后院沿着花墙的僻静小道,苏蕊婳头披一方半身素罗巾帛,将大半身子罩在阴影下,由秀草撑着一把绛纱伞一旁搀扶,后面跟着几个粗使婢女打扮的抬着三四只箱笼,缓慢前行,却与一不速之客狭路相逢。
闻声抬眼,稍有些眼色的婢女们便连忙停下放下箱子欠身行礼。
“阮姑娘。”
来人约有三四,皆是浓妆艳抹、花枝招展。为首的,更是一身明艳盛装,正是“金雀娘子”阮金屑。
她桃花宴今日自然盛装打扮,香肩半露,乌发堆叠如云,簪带满头浅粉色流苏钗,身上暗花轻纱大袖飘飘似仙,桃花抹胸下的间色渐变裙更是侧转看花花不定,流光溢彩,一看便价值不菲。
身后除一人普通样貌显是阮金屑的侍女,另两人一红一绿,生得娇美青葱,打扮得也衣着暴/露、争奇斗艳,皆是前院新挂牌的酒纠*。
这样的日子,不在前院迎宾反倒到这犄角旮旯来,也是因着几人皆是定了晚上才出场,现在出现在外面,反而失了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劲道了。
几人在狭窄的道上站下,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只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蕊婳一行,竟将前方路完全堵住了。
秀草有些生气,不敢瞪眼,只得冷觑着前方几人,气鼓鼓地不说话。后面几个抬箱子的婢女则是弯腰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
唯有苏蕊婳,只微微撩起眼帘从伞沿下瞥了前方一眼,仿佛没有看到阮金屑似的,便又垂了下去,恢复了淡淡的姿态,似乎毫不焦急,不卑不亢、仪态依旧地立着,将大半面容和神色隐藏在披帛的阴影里。
“姐姐,”半晌,阮金屑面上的莫测神情也越来越含上了不耐,画眉一蹙才要张口,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便是急转了十八弯,开口声音竟是哽中带咽,眼中更是盈盈,好不惹人怜惜,“姐姐……当真如今还不肯理我么?”
说着,还急急上前一步,抬起手,又犹豫着缓缓放下,仿佛受了无限委屈。
苏蕊婳终于仰起头,露出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淡淡看向阮金屑,一双寒若秋水的目光里好恶不辨,出声一如往日清冷,只沙哑了许多,“阮妹妹做了什么亏心事,竟要这样想我么?”
“姐姐……”阮金屑极尽柔艳的声音便是一噎,几乎是下意识地目光在苏蕊婳面上扫过,在苏蕊婳长发遮掩下虽渐淡却依旧狰狞的伤痕处划过,随即垂下眼,遮住了一抹复杂而狰狞的神色,语调仍是婉转柔肠,“姐姐怎这样说,无论如何,阮儿是必要来送一送姐姐才能安下心来的。”
那张脸孔,饶是天资过人依旧掩不住的青白憔悴,底子是全毁了,没有了脸……阮金屑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终于将心平了下来。
“心黑了,可是再安不下来的。”将阮金屑的每一个细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苏蕊婳扯出一个清淡的笑,“阮妹妹,你说是不是?”
阮金屑不想苏蕊婳竟这样直白,顿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脸色来回数变。
“自是,”强忍住喷涌而出的恶意,阮金屑微微一笑,“还是楼主……和夫人仁慈,叫姐姐换个僻静的地方养病,姐姐可要好好休养好了身子,妹妹可期待着与姐姐一同待客的那一天呢。”
“你——”打人不打脸,阮金屑却拿伤苏蕊婳最深的事情出来戳心肺,秀草的眼睛便要喷出火来,却是苏蕊婳将秀草的手握在掌中,眉间无怒无喜,“夫人自然是最慈善不过,听闻生了病的女子,都会迁去后院的小院里,有人给治病呢,妹妹自然是不用担心的。”
刻意咬重了夫人两个字,说着,便去看阮金屑的面色。
阮金屑面上果然像开了染坊一般,五颜六色,一时话都说不出来。
“想不到苏姐姐家私颇丰,”阮金屑身后红衣双髻、飞眉霞腮的女子就拈着帕子笑了起来,一手指了指苏蕊婳身后的几只箱笼,一双细狭的眼睛一面直往苏蕊婳身上觑,“也不知琼楼阁这些年攒了多少好玩意儿。”
身为娼籍,衣裳首饰另说,所住屋子里摆设再漂亮也不能拥有的,风光时肆意挥霍无人提起还罢了,一朝落魄……这女子话里的意思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