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大厨房,顾芷便知道负责给这些小院备饭的灶头,都是最随意的,因着白厨司管束,才多少没有克扣太难看。而那教坊司里,才是真正的克扣盘剥毫不留情,分到安慈堂的不过是一点点钱,也要榨出来。传说安慈堂里面,真正比冷穴还不如,进去便是生不如死。烟花里的小道流言,烟花女们私下里都悄悄称其是“花街冷宫”。
顾芷是怕一句话戳了苏蕊婳的心事,一时有些尴尬。苏蕊婳显然是看出来了,却不以为意,反而自己转了话口笑道:“那绣球原本是浣衣处的,人品很勤快本分,因瘦弱无依总被大些的欺侮,我便要了她来,你见着怎样?”
短短一句话,顾芷不由暗自佩服苏蕊婳的本事,说到做到,短短数日,便重新牵连起了一套人脉。
顾芷回想了想初见的一眼,这丫头看着十分瘦小,面貌平常极,还有几分营养不良,神色也木讷甚至瑟缩,不甚机灵的样子,不过倒很是恭顺规矩,方才做事轻手轻脚却很利落,露出的手上有冻疮有茧子,显然是吃过苦的。
不过……若要取人,必先予人,浣衣处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此地难道就是好地方了么?那必然是苏蕊婳许下了什么好处,或许是银子,或许是前程……
见她不言,苏蕊婳微微一笑,“放心,我自由分寸。”
此话放下,苏蕊婳便转过头来,目光划过桌上摆的一只雕作的小猫状、绘得五彩斑斓却看着便十分形象灵动的不倒翁,便不由笑起来,伸手一拨看着那小猫儿憨态可掬地摇起来,笑容虽浅,却也是真心实意,“也只有你,亏得你能找来这些民间的东西,我这屋子都让你变俗气了。”
“那苏姑娘可喜欢?这样鲜亮灵动的可比那些死气沉沉的好多了。”顾芷就笑着道,想了想把那一句“对眼睛恢复好”咽进了肚子里。
一眼扫过去,炕边的躺柜上铺排了一溜笔墨纸砚,摊开的字帖上有临摹的字,比起之前那一笔甚至称得上小家的好字来说虽然不及一毫,却至少写得整齐了。
如此便想起来,“姑娘现下药吃得如何了?”离上回方先生开了方子也有个把月了,之前听那姓秦的小郎君说了一嘴,可是要再换方子了?”
“哦,怎么突然说到此番?”苏蕊婳乍一异惑,倏然眉宇间便是一动,飞快地瞥过顾芷的脸上,眼波流转起来,侧身抚过小桌上插瓶里的晚桃,轻声缓道,“说起来,若非老先生的药,我又怎能如此迅速地好起来。”
“是呀,”顾芷不由点头称赞,“方先生确实是神医,有这样一番妙手,下回去真的好好谢他。”
“你还真是操心的性子,哪里就要你替我这样忙前忙后了,”苏蕊婳摇头打趣了一句,又似是随意轻飘飘道,“说起来,他那个小徒弟,我只见过一面,年纪不大,倒生得十分清秀机灵。”
“是呀,上回去找方先生的那次,要不是遇到他,我们可是要无功而返了。而且真是孝顺,吃一顿饭,也想着帮他师尊打一角酒呢。”顾芷点头,一面心下不由划过一丝吐槽,苏蕊婳也不过比那秦栾大了个五六岁,说起来却好似在说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难道也不过十三四岁的自己在苏蕊婳眼里也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
“也是可怜见的,记事起就在慈幼堂,看起来倒如一般书香门第的小公子一样,却不知道什么身世。”说到这里,顾芷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样啊,唉,这世间,确实是众生皆苦,”苏蕊婳也不由长叹一声,说罢,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顾芷的脸看了许久,“就这样么?”
“……”还能说什么,长相么?顾芷说起来两世的年纪比苏蕊婳还有翻一翻了,对着这么点大的小孩儿就说什么大帅哥了,顾芷自问是看不出来;而杜棠的心思,也不便对无关的苏蕊婳讲,“对了。”
顾芷突然一拍桌子,“他和方先生都很喜欢吃,是老饕呢,下回来,既然方老先生执意不要诊费,就做些时令的吃食给他们作为谢礼如何?”
苏蕊婳看顾芷的眼神顿时有些无语。
直到这样,顾芷才慢慢品味出些别样的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