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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里有一处假山,山石旁种了几株绿萼梅,此时已经打了零星的花苞,想是再过不久就能开了,梅树下,有几只漂亮的鸟儿正在踱步找食,体型如鸡一般大小,一身羽毛鲜艳夺目,五色斑斓,长长的尾羽在阳光下散发出漂亮的光。
林奴儿从没见过这样的鸟,十分惊奇,道:“这是鸟还是野鸡?”
顾梧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是锦鸡,你看它们的毛好不好?”
林奴儿迟疑道:“好看倒是好看,就是……能拔么?”
这拔了还有点可惜哎。
没等她琢磨完,顾梧已经捋袖子上去了,他动作极快,那些锦鸡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失去了它们引以为傲的尾羽,变成了丑丑的秃尾巴鸡,一窝蜂惊慌地四散逃开了。
林奴儿简直叹为观止,顾梧高高兴兴地捧着一把尾羽过来献宝,问道:“这些够了吗?”
林奴儿:……
她委婉地道:“只要五根就够了,太多了。”
看守锦鸡的宫人险些没当场哭出来,这些锦鸡都是进贡来的,眼下都秃了尾巴,可让他怎么跟管事交代啊。
顾梧见他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撇了撇嘴,把剩下的尾巴毛塞给他,道:“还你。”
林奴儿拿那五根锦鸡毛扎了一个毽子,下头坠了两个铜钱,漂亮的毛绒倒垂下来仿佛一把小伞,羽毛尖儿在阳光下折射出五色的光,冬月惊叹道:“这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毽子,王妃的手真巧。”
就连夏桃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们宫婢们闲着没事聚在一处,也会踢毽子,但是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
林奴儿把毽子抛起来,紧跟着一抬脚,那毽子便稳稳落在脚尖上,连晃都不打一个,她踢起毽子时动作轻盈,裙裾飘飘,如同在跳舞一般,而那毽子也尤其听话乖顺,就好像黏在她的脚上似的,踢了几十脚也不见落地。
冬月和夏桃都看呆了,忍不住纷纷鼓起掌来,眼睛里透出亮亮的光,称赞道:“王妃好厉害!”
小梨十分骄傲地挺了挺背脊,她的奴儿姐姐踢毽子可是琼楼里最厉害的那个,谁也没她出挑。
顾梧几人围着林奴儿看,很是兴奋,正在这时,斜刺里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哎哟,这是在踢毽子玩呢。”
林奴儿顺势停下,转头望去,却见说话那人是梁春,他拿着拂尘,脸色带着点和蔼的笑,夸道:“王妃娘娘踢得真是漂亮。”
他说完,目光落在那毽子上,顿了顿,又道:“这毽子也扎得好看。”
林奴儿笑笑,脚一勾,那毽子便飞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她手中,问道:“公公这是打哪儿来?”
梁春笑眯眯地答道:“皇上今儿想吃汤面,奴才刚从御膳房来呢。”
他说着,又道:“王妃娘娘和王爷且玩着,奴才告退了。”
“公公慢走。”
梁春领着两个小太监走了,还听见身后传来顾梧的声音:“奴儿,我也想踢,你教教我!”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奴儿教顾梧抬起脚来,然后将那只五色斑斓的鸡毛毽子放在他的脚尖上,顾梧就那么一勾,毽子就呈一道圆满的弧线,飞到假山后头去了。
梁春笑了一声,摇摇头,领着人回了乾清宫,比起方才热热闹闹的御花园,这里就显得冷清许多,夕阳自窗棂处映入,拉出长长的影子,景仁帝坐在榻上看折子,不时轻轻地咳嗽,整个人透出一种沉沉的暮气。
梁春在旁边候着,等景仁帝放下了折子,才把那一碗汤面呈上去,一边道:“这就是御膳房说的八仙杂锦汤面,听说是照着秦王妃的那个法子来做的,奴才闻着可香了,皇上尝尝?”
景仁帝拿起筷子来,夹起面吃了一口,表情看起来不动声色,道:“也不过如此。”
梁春忙道:“若是不合皇上口味,奴才这就去命他们重做一碗来。”
景仁帝道:“罢了。”
然后他就把那一碗不过如此的汤面吃了个干净,放下筷子时,梁春笑吟吟地道:“奴才方才路过御花园,瞧见秦王妃在教王爷踢毽子呢,王妃把个毽子玩得花样百出,好漂亮。”
景仁帝端着茶盏喝了一口,淡淡地评价道:“玩物丧志。”
话虽如此,他的表情却不像是个生气的模样,梁春自是了解他的,呵呵笑着继续道:“这倒叫奴才想起从前纯嘉皇后娘娘在的时候,也常常在御花园里踢毽子呢。”
说起那些旧事,景仁帝的神色忽然有些恍惚,他沉默了一下,才道:“轻容的毽子踢得好,从前还教了璋儿,若她如今还在,梧儿大概也是会踢的。”
说完这话,景仁帝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久久不语,殿里空气静默,梁春也不敢打扰他,过了一会,才听他道:“不是说早上秦王妃在慈宁宫昏厥了么,太医怎么说?严重不严重?”
闻言,梁春连忙答道:“奴才派人去问过了,太医只说是未用早膳的缘故,秦王妃气血不足,脾胃两虚,好好养一养便可无碍。”
景仁帝点点头,又叮嘱道:“去库房里看看有什么人参补药一类的,送去重华宫。”
梁春应是,小心劝道:“奴才瞧外头天气好,皇上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散心?太医说,常常走动于龙体有益。”
景仁帝看了他一眼,冷不丁问道:“秦王妃是给你塞银子了吗?你这么向着她。”
梁春一听,连忙跪下来,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为皇上和王爷着想,绝无二心。”
景仁帝摆了摆手,懒声道:“行了,起来吧。”
他说完,站起身来,眯着眼道:“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