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公突闻公主府遇刺此语,有如巨雷轰顶,惊吓得不能出声,颤巍巍的冲入门去。
季善敬在府门外等着,怕苒苒见了父亲更伤心,本想拦阻,见杨国公心急至此,只好长叹一声,让开了路。
杨国公冲入内室,只见公主府的太医侍女们默默环绕在病榻之前,一见他来,都挪开身子。
即墨苒这时见了父亲才哭得出声。
见病榻上的女儿双目微开,杨国公的身子轻轻抽搐了一下,却无言语,径直走近了握住女儿的手。
排开众人,听见苒苒哭得泪人儿似的,父亲揽着她,不住安慰。低下头却瞥见她腕子上绕着青紫的伤痕。
太医不敢多说,只说是:“听脉后,发现脉息并无多少病象,只是微弱如斯,受了惊吓,须得用秋桐叶宁神药等。”
季善敬立在一边也不敢多言,只是心里一清二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卫琅武功高强,他既能用结界暂时将房间中的声音屏蔽,又能在公主大喜之日混入喜房,可见他武功术法皆已恢复,但他临走脱逃时却不紧不慢,像是在等他季善敬和他见一面。
仿佛是男子之间的默契,他看见卫琅挑衅的神情便已突觉不好。
这些时日皆是忍着心头的无名火侍奉在公主左右,既不敢明怒,又耻于向季府之人诉说,更担心看见季离忧嘲笑的神情,他一向是不愿意在季离忧面前落了下风。
哄下苒苒睡去后,杨国公才慢慢走到内院说话。
满腹疑惑,又心生愤意,道:“哪来的贼人?”
季善敬面色大变,正想说出卫琅的身份,又怕苒苒会向杨国公求情,不舍得让他追杀卫琅。
即墨苒方才一直不肯说刺客的身份,想来就是不忍心让父亲杀了卫琅,想到这里,季善敬暗自握紧双拳,双眸炯炯,道:“刺客跑得太快,并无人看清他的面目。”面容肃穆,说得极为认真。
杨国公闻罢,在季善敬耳边说道:“你今日不知,最好以后都不知。”
季善敬看着杨国公的双眼,顿时明了他心中所想,就算是他不知来人是谁,也不许季善敬以此拿捏苒苒。
见此情形,只得微笑,说道:“是,善敬明白了。”
杨国公望了一下,道:“此事我会追查到底,你不必插手,管好公主府的事即可,季家那边……”
季善敬的声音很微弱,“臣并未对母亲所说。”
季善敬回了季府,已经是十日之后,同母亲问安后,季离忧就在外面等他出来。
企料他见了他,一眼都没有多看,更不用说寒暄之事。
季离忧叫住他,“公主如何?”
季善敬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儿,“与你何干?”
“我只是担心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季家二郎才是棠硕公主的驸马。”他讽刺说。
“我想去见她一面,你替我通禀一声,我素来和杨国公没有交情,现在杨国公的人又守满了公主府。”
季善敬反问道,“我为何要让你见公主?”
“你我的私事与公主无关,她是我的朋友,我关心她也在情理之中。”
“倒是头一次听你说朋友,可笑的是你不和别人做朋友,非要和即墨家的棠硕公主做朋友,你攀得一手好高枝。”
季离忧觉得这人心思狭隘,“你就用这种与其和你朝中同僚说话?还是只是对我这般?”
“你认为呢?”
季离忧气笑了,“见你还能抽空回来同我讽几句,应该是那丫头没有大碍了。”
“季良我告诉你,你不要肖想公主,你与她绝无可能!”
季离忧叹了口气,“你怎知我肖想公主,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虫。”
“你那些小心思,在我这里根本不管用,最好全都收起来,不然我不介意再杀你一次。”
二人不欢而散。
闹得同样不欢的还有季离忧的房中人。
“你去找季善敬了?”
“你今日不是跟在我身后吗?何必多此一问。”季离忧道。
“我都叫你少管即墨苒的事情了,你为何还要插手?”
“你不要这么小器,卫琅和苒苒,他们两个不该走到这步田地,若不是身后各有苦衷,大家还能像在草原那般和谐,可惜安木达去了,不然他们两个还有缓和的地步。”季离忧提起安木达有几分伤感,想到她高高扬起的头颅,不屑的目光,好一个明艳的草原女子,就这样红颜薄命了。
“我不许你再多管他们之间的事,现在即墨苒和季善敬既已大婚完成,我们就即刻回伯虑。”说书人的口气中不无命令之意。
但他忘记了季离忧已不再是那个只会听他吩咐孩子。
只听季离忧缓缓说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将军,屡为国家立功,朝廷倚为柱石,皇帝视如手足。大将军力敌万人,武功盖世,可是他啊,就怕老婆!”
说书人问道,“你怕吗?”
只听得季离忧续道:“那位大将军年将半百,膝下无儿,皇帝劝他立妾,可他怕老婆,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说书人插口道:“怕不怕老婆,有没有儿女,依我看总之都不应该立妾。”
季离忧笑道:“我给你说故事,你别打岔,这故事和你大有关系。”
又续道:“有一天,皇帝把那个大将军的老婆传进宫来,把一杯酒摆在她面前,对她说是一杯毒酒,吃了之后,十二时辰之内,七窍流血而死,世上无药可救!若是她允许丈夫立妾,皇帝就将一名宫女赐给他,若她不许丈夫立妾,皇帝就用这杯毒酒赐她自尽。那位大将军的妻子就笑道,我宁死不让丈夫立妾!举杯一饮而尽。回家之后,想起如此枉死,十分伤心。于是一面卧床等死,一面要丈夫替她带孝念经,岂知十二时辰过后,丝毫无事。第二天大将军上朝,皇帝就笑说卿妻如此,朕亦无法。立妾之事,只好放下。大将军忧心忡忡,问那毒酒的事,皇帝回答说,她吃的哪里是毒酒,不过是一杯醋呀!”
季离忧说完之后哈哈大笑。
说书人突然坐起,道:“谁吃醋了,你敢打趣我!”
季离忧边笑边躲他挥过来的拳头道:“以前我不敢断定,现在我是知道了,你确实是吃醋了,而且还吃了一缸。”
说书人同他笑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坐下敛笑道:“其实畏天命乃人之常情。不畏死者,乃是因义之所在,故愿舍身以赴。生死之命,天定姻缘,都是早已定下的。”
季离忧问道,“说着说着,怎么又说起了天定姻缘。”
说书人昂头说道:“我还有神力的时候窥探过你的姻缘。”
季离忧直呼他幼稚愚昧,“人人都说姻缘天定,可我既已遇见你,便不会再有别的姻缘。”
“若我告诉你,你与我并无姻缘,全是我一手促成,你信不信?”
季离忧道,“那又如何,既已相伴,便不问过去。”
“即墨苒才是你的天定姻缘。”
季离忧惊讶,“怎么会?”
“我暗自改了她的命数,她的命数极其富贵,但命短,本应在十七岁嫁给你后染病去世,但改了命数后,她如今已过十七,却仍旧安然,我也算不出她的命数了。”
季离忧说,“如果嫁给我会让她短命而逝,那你这样一改,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真的是好事吗?”
“可以多活些时候,何尝不是好事。”
“她本该死在夫君的怀抱,安然去世,可我因私心变了命数,她以后是吉是凶,都不得而知,我只希望你和她的姻缘不要再纠缠在一起。”
季离忧叹息,“我不信什么天定姻缘,你也不要多想,苒苒和我只有朋友之情谊,再无其他。”
即墨苒虽告无事,可是这几天来眠食不安,身子仍是虚弱。季善敬便用宁神之药帮她安睡,在半月后后,便可恢复如初。
季善敬离开良渚几十里后,到东面山口了望,见山脚底下,时不时有三五骑马,飞驰而过,看样子似是公差。
仔细看,竟有公主府和杨国公府的人追来。
过了好久,公差过尽,季善敬正想继续赶路,忽见又有几骑马如飞而来,看清楚时,前面一骑,竟然是个女子,白马白衣,十分清秀。
那女子骑术甚精,可后面那三人亦是不弱,追到山下,那少女纵马窜入山谷,胯下坐骑忽然惨厉嘶鸣,四蹄屈地,红衣女子一个翻身,跳下马背,朝谷口追兵乱打。
那三名公差也都跳下了马,拔出兵器,转瞬之间,就将那女子围住了。
少女不消片刻便将这人收拾了,望着头顶的山丘大喊,“卫琅,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