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霜放下衣袖，一捧水便撒在了他的侧脸上。他一动不动。

赵蒹葭见状，愣了愣，原本是闹着玩儿的，但见此时为霜的表情突然增添了几分严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头大为不解。莫不是水泼到他脸上，让他不高兴了？

见他似要打坐了，她便不再打扰，兀自看向岸边那些大朵大朵芳香馥郁的未名之花。突然就生出想要采一朵的冲动。

于是，她起身，走到一丛一人高的草林里，伸手够到那形似牡丹的花朵，撇了一枝下来。

她将摘来的花握在手中，来到浅水处，对着湖水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然后，将白色的花束侧簪入发髻。簪好后，她对着水面再次照了照，只见平静的水面上，倒影着一个清丽的少女面庞，她满意地点点头。

而瞥向为霜，只见为霜此时正闭着眼，静静地坐在湖水边，身后是无限夕阳与漫天赤霞，金灿灿的霞光为他整个人度上了一层金晕。

而正此时，一直闭着眼的为霜突然睁开了眼，朝她这边看过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可也只看了一眼，他便又将眼合上了。

他们之间，隔着几丛杂草和香花，两人一时无言，就那样一个坐在这一端，一个呆在另一边。

良久后，赵蒹葭闲来无趣，想着自己的脚也被那滚烫的沙地给焯痛了，兴许还起了不少水泡，便干脆将鞋脱了，坐到水边，把脚伸向了水中。

冰凉的湖水没过脚背，柔柔轻轻，舒服到了心坎里。于是，她便漫不经心地踢着水花玩儿起来。太阳又快落山了，他们还得在沙漠度过一晚。

忽然，一阵“打雷”声响起，是她肚子叫了。她其实已经饿了许久了，只是先时顾不上，这会子暂时安定下来，饥饿之感便席卷了她的所有意志。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泡在水中的脚尖，这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脚边竟然围上来了许多鱼。

她的肚子再次咕咕地抗议起来。她想吃烤鱼……

她附近的湖水很浅，如果站在里面，应该也就刚好没过膝盖的样子。于是，她便小心翼翼地涉水其中，见鱼儿没被惊动，便猫起身子抓起鱼来。

她的运气不错，真就那么准地抓到了一条鱼，只听“哗啦”一声水响，她将手里的鱼捧出了水面。

“大师，你看，我抓到鱼了！”说着，便淌着水上了岸来。

为霜睁开眼看了看那鱼，只见正摇头摆尾的挣扎着，再看她，却笑得像个孩子。

若是以往，他大约要劝她放了这条鱼，可是如今，他却说不出半句佛语，只是冲她轻轻勾了勾嘴角。

“我好饿，我要将它烤来吃了，大师，你饿不饿？”

为霜摇摇头，他如今的修为，如果自己不愿意吃东西，每日只需几口水便可维持性命。而赵蒹葭不同，她虽然已经可以赢过五阶修士了，但她还是会每天都吃东西，不吃就会觉得饿。

“可是我得如何杀它呢？”赵蒹葭有些为难了，她其实不太擅长厨艺，更不擅长杀鸡杀鱼一类的活动，唯一比较擅长的，大约是做点开口酥，弄点花露。况且她没有刀啊。

她思索良久无果。最终，忽而听为霜道：“我来吧。”这句话，他挣扎了许久，终还是说出了口。

他站起身，在赵蒹葭错愕的目光中，接过那条鱼，然后，便见他从墟囊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蹲在岸边，刮鳞，剖腹，清洗内脏……血水自他的手上蔓延进清澈的湖水中，他微微一顿，然后继续清洗。

清理好后，他随意去折了一根木棍子，将叶子划拉干净了，将鱼串了起来，拿出一枚生火符，崔动符纸，便燃起一团火，再把鱼架到了火上炙烤。

这一套动作太过熟练，仿佛他做过了无数次，这令赵蒹葭有些懵。

为霜他不是和尚么？怎么加工起烤鱼来竟如此熟稔？

她蹲在他的身旁，火光里，她看着他为烤鱼翻了个身，浓浓的肉香渐渐飘散开来。

“大师，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么？”

“你是想问，我一个佛修怎会杀鱼？还如此熟练？”

没想到，他竟然猜中了她的心思。不等她说话，他便自问自答起来：“我在未出家前，只是灵闵境中一个到处流浪的孤儿，所以一些生存的必备能力，还是有的。”

“啊？”她讶然，没成想答案竟然是这样的！大师竟然有着那样一段身世。

“那你的父母呢？”赵蒹葭问。

“父母？不清楚，我是一个叫花子养大的，可在我五岁那年，养大我的阿叔也病去了。我独自流浪了三年，基本上什么都学会了，所以杀鱼……”提到“杀”字，他顿了顿，“自然也是会的。”

她的心变得柔软起来，原来，灵闵境十二宗门里天赋异禀的为霜大师，竟然有着那样一段不堪的童年。

可他既已入佛，自然是不愿意杀生的，但如今，他却为了她再次举起了刀子。心头突然有不安的波涛翻涌而过，但那感觉太快，她还没抓住，便已经消失了。

太阳正式落幕，繁星如许，四周黑下，唯余沙漠之中这一弯湖水边还有一堂明亮之所。

“好了。”他将烤鱼递到赵蒹葭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