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叫曲淮的吧?” “对的对的,就是他!” 少女们手挽手结伴穿过长廊,推搡谈笑间,总故作无意地将视线投注向廊下那位少年。 少年正站在公用电话前,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也不打,也不走,就只是静静对着它发呆。 自他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一周有余。 好在语言相通,虽然和以前的生活大有不同,但适应起来也算顺利,这本就是他最擅长的事,一旦掌握了这里的规则与逻辑,不主动表现出自己以前的习惯,一切就都不成问题。 唯一无解的,只有那位叫“夏绫枳”的少女。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向他极力推介她的消息,“夏绫枳”三字更是异常频繁地出现在每个角落,似乎所有人都在谈论她,从文字到图像到视频,铺天盖地都是她的消息。 即便再怎么不去听不去看,走出教室一抬头,对面便又是印有她的海报,以及那栋他无从窥探的大楼。 自那天校门口告别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 她像就此消失了一样,尽管按照留下的号码拨过去,她也会接通,但多是“我很忙”之类的回应,完全没有没有“樱素”身上的活泼可爱,反倒越来越像传闻中那个冷冰冰的“夏绫枳”。 过气童星。天才少女。桐西女王。 这些打在她身上的标签,每一个都与他所了解的樱素完全不同。 他尚在出神,突然被人撞了个满怀,手背传来一阵刺痛,等不及他去看,对方已经惊呼起来:“天啊!你没事吧!”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伤。 曲淮不以为意地瞥了眼被圆规划出的血口子,见撞了他的姑娘泪眼汪汪,懊悔得几乎涨红了脸,也算是一时兴起,当即凑到她面前,玩笑道:“当然有事,所以你得给我找点药啊。” 末了,还给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 那姑娘愣了半晌,赶忙捂住嘴连连点头,四周当即安静下来,令不远处的对话都清晰不少。 “唉,真羡慕覃友莉啊,烧了个体育馆,居然就进了桐西……” “烧什么不好烧体育馆,神经病!还好今年艺术节还能办,欸对了,听说艺术节上表现好的话也能进桐西,他们现在居然连纵火犯都收,我觉得我可以去碰碰运气。” 曲淮一下子回神,却又不知道是谁在说,寻声看去,恰逢有一群女孩路过,人头攒动间,他认出了同班的付也也。 “欸,付学妹,你不是和覃友莉一个班的吗?你觉得火是不是她放的呀?” “是的吧。”付也也冷着脸,阴恻恻道:“她平时就特别有心机,经常装可怜,但背地里其实什么都盘算好了,不然哪能靠博同情进去?桐西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 一瞬间,曲淮看清了她脸上扭曲的怒意。 “肯定是她。” —————— “欸,她不就是那个烧了桐东体育馆的人吗?” “是她是她!” “就是那个在夏绫枳宿舍蹭住的吧?” “哇,好羡慕,我也想和女神一起住……” 有什么可羡慕的呀…… 覃友莉暗暗撇嘴。 夏绫枳在宿舍的时间虽多,却大都把自己关在一个很窄很小的赶稿室里,不满三平方,还塞足了书籍和资料,平时根本无法见面,只能偶尔隔着门板听到她接电话,回复却也大都是“抱歉我最近很忙”、“抱歉改天吧”。 “但是夏绫枳很讨厌她的呀,我看到校长带着她过去时,夏绫枳的脸整个黑掉了,我从没见过她那种表情,得是多不情愿呀,真可怜!” “你发什么呆?”柜台前的客人露出不悦神情,烦躁地敲击着桌面,催促道:“我说我要一杯美式咖啡!” 覃友莉这才回过神,忙道着歉扫了对方的支付条码,又打好发|票递过去,行云流水地做好咖啡摆到收银台前,微笑道:“您的美式咖啡。” 对方伸手接过咖啡,打开盖子吹了吹,却没有走开,反而向她搭起话来。 “对了,你知道什么叫单人宿舍吧?” “什么?” “单人宿舍月租一万,是四人宿舍的五倍,你来这也有一周了,总该打听过吧?” 面前这位打扮洋气的高个少女慢悠悠地说完,原本笑眯眯的表情瞬间冷下来,一副要同她理论的架势。 “还是你根本就打算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让别人付着单人宿舍的钱,却过着集体宿舍的生活?” 覃友莉还没来得反应,就被迎面而来的热咖啡泼了一脸。 “学姐不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穷确实不是罪,可妄想抱大腿爬上来就是你的不对了。” 对方得意地扯起嘴角,那副趾高气扬的表情,像极电视剧里惩罚恶毒女配时的女主,她高傲地将咖啡杯往她怀里一丢:“看你也喝不起,这杯算我请你了。” “这、这怎么行呢,您等我一下,我重新做一杯。” 见她就要转身离开,覃友莉忙喊住她,随手找了块毛巾将头发粗略擦干,就急匆匆地跑去咖啡机前做了一杯,刚才闹出的动静太大,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泼咖啡的姑娘一时也拉不下脸离开,便干脆双手抱胸在原地等她。 覃友莉这次还询问了她的口味,亲自倒入一份奶两份糖,细心搅拌好,又盖上盖子,这才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对方兴许是看不起她这样的反应,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刚要伸手接过,却不想她忽然将杯子举过她头顶,掰开盖子直接淋了下来。 “三十几块我还是付得起的。”面对惊叫起来的顾客,覃友莉腼腆笑着,将空杯子递到她面前,表情真诚得像是递了份礼物过来:“礼尚往来嘛。” 没理会大呼小叫的客人,她佯装镇定地往收银机里塞了咖啡钱,又给自己补打了一张发|票。 桐西总共也就四百多名学生,算上老师和工作人员也并未过千,是个非常非常小的圈子,甚至及不上公立学校一个年级的人数,消息也因此传播得特别快。 她今天在这里泼了别人一杯咖啡,明天开始,整个三楼就没有哪家店肯用她了。 她的忐忑一直持续到晚上经理视察时间,刚要主动汇报,经理就表示自己已经全部了解,听说她有自己付钱,就又问她要了□□看,说什么“既然是你自己买的咖啡,那我们也不好管你用在哪里”,这事竟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她颇为感激,关店后还帮忙打扫了一番,直到凌晨一点才回到宿舍。 刚把房卡刷上门锁,她就后悔了。 不知是否为了保证安全,单人宿舍的门都装有刷卡式的电子锁,开锁关锁都会发出很大的提示音,而且都是对着屋里的,分贝大到几乎能把人吵醒,凌晨一点正是夏绫枳日常午睡的时间,这一刷的提示音,怕是能直接把她吓醒。 覃友莉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尽量降低声音,却反而将那道“吱呀”声拖得更长。 光线如同折角般在地板上转成一个扇形,把原本只能模糊辨认事物的空间拉向明亮。 门后,是夏绫枳无奈的脸。 “你正常开关门,声音反而会小一点。” “你、你还没睡啊……” “每天这个点都会被闹醒,换你你敢睡?” 下午还伶牙俐齿的覃友莉顿时舌头打结,夏绫枳却无意刁难,只是懒懒抛下一句“祝你早日赚到租金”,便转身回了卧室。 她的卧室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摆在中央,床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手机,似乎是听到关门声,手机里随即传出少年的询问。 “怎么了吗?” “没什么,溜进来一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她不以为意,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对了,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电话那头,曲淮答得轻描淡写:“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了。 自遇见那天起,她就将他丢在桐东不闻不问了好多天。 曲淮用公用电话拨过来两次,但每次都不是有困难要求助,而是吃饭的邀约,可怜巴巴的,像个盼着爸妈带去游乐园玩的孩子。 “抱歉,最近不行。”夏绫枳算了算日期:“下个月开始我要跟剧组去美国几天,该处理的事有点多,之后也可能会更难联系……” “喔,那……”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 “那下周的桐东艺术节,你会来吗?” 03. 今年的桐东艺术节,原本已经被取消了。 新的体育馆建造于暑假,由于装修污染,建成后并不能立即投入使用,也正因此,校方延后了本该办在十月的艺术节,改为十二月底随便办一办,谁知还没等到那一天,就有人放火将它烧成了废墟。 桐东校长当然是很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