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叙手肘支着长椅椅背边缘,不知想到谁,笑了一声:“梁以璇,我发现你们有些人真是死脑筋,总喊着要做什么正确的事,规矩的事,考虑这个人的感受,那个人的感受。先不说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正确的事,你们这么严密这么周全,怎么不去当法官?”
梁以璇噎了噎:“照你这么说,不做正确的事,那做什么事?”
“当然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边叙曲起食指,轻轻给了她额头一记板栗,“傻子。”
梁以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闲情,跟边叙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对着几棵松树心平气和地散了两小时心。
就算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也没这样称得上“推心置腹”地聊过天。
而分开以后,在综艺里又像仇人相见,针锋相对,更没有过好好相处。
今天实在是难得又不可思议。
等到了饭点,两人返回住院部,刚好看到梁琴准备离开。
大概是因为当着曹桂珍的面,梁琴若无其事地跟梁以璇解释,说她这两天刚好带学生在苏市参加舞蹈比赛,早上是得到消息以后临时坐高铁过来的,下午还得赶回去。
梁以璇也不想让外婆担心,当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跟妈妈说路上小心。
梁琴离开后不久,边叙的司机也到了,什么考究的硬件设施都往病房搬,直接在床边搭了张餐桌,座椅餐具样样精致,更别说准备的午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
因为午餐里有专门给病人吃的清淡小菜和白粥,梁以璇也就没对边叙的做作发表意见,见外婆看得一愣一愣,跟她解释说边老师这人生活比较有仪式感,到哪儿都不含糊。
吃过午饭休息了会儿,等一点半医生上班,梁以璇陪着外婆去做检查。
几项检查都得往不同地方跑,等结果出来又得去咨询不同科的医生,一下午一眨眼就过去,等忙完已经接近傍晚。
还好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都只是老年人常见的小毛病,梁以璇放下心来,陪外婆回到病房以后,回想着医生说的注意事项,第一时间拿了便签纸和笔记起笔记。
边叙看她忙活一下午没停,给她倒了杯热水。
梁以璇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你拿给我外婆喝。”
“下一杯就是了,喝着。”边叙皱皱眉头,把杯子塞她手里,又给曹桂珍倒了一杯。
曹桂珍靠着床头喝着水,瞅瞅陪了梁以璇一下午的边叙:“小伙子,你今天工作也请假了啊?”
边叙挑眉:“我不用上班。”
梁以璇在一旁补充:“外婆你不用管他,他自己就是老板。”
“哦哦,这样子。”
曹桂珍看看两人这一来一回,想了想,跟梁以璇说:“小璇啊,外婆脚有点冷,这医院小卖部有没有卖暖脚的啊?”
梁以璇停下笔起身:“应该有的,我去买。”
“你在这儿,我去。”边叙对她摆了下手。
“你是知道小卖部在哪儿,还是知道暖脚的长什么样?”
虽然梁以璇的担心不无道理,但只要长了嘴,还能办不成事?
边叙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看到曹桂珍冲他挤了个眼色。
他不太确定地“哦”了声:“那你去。”
再转头看曹桂珍,果然见她点了点头。
梁以璇离开了病房。
边叙缓缓眨了眨眼:“您找我有事?”
“我怕小璇很快会回来,就有话直说了,小伙子,你不要介意啊。”曹桂珍对边叙招了招手。
边叙把椅子搬到床边:“您说吧。”
“我啊,看小璇和她妈妈今天不太对头,想问问你,早上她们母女俩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边叙稍稍一滞。
曹桂珍毕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看个二十来岁小伙子的反应哪能看不出苗头,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璇在跟你谈朋友的事啊?”
这老人家嘴里的“谈朋友”就是谈恋爱的意思了。
边叙的双手慢慢交握了起来,否认之前,慢悠悠问了句:“您怎么看出来的?”
“我是小璇的外婆,这点事怎么会看不出。小璇从来是对谁都文文气气,没有脾气也不发火的,跟你讲话像那个像那个小刺猬一样,那肯定是不一样。”
不知是这话戳中了哪根愉悦的神经,边叙唇角带笑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曹桂珍拍拍边叙的手背:“那外婆跟你直说了,小璇也二十出头了,我是不反对她谈朋友的,但她妈妈那关确实是不好过。她今天如果跟她妈妈闹不愉快,心里肯定堵得慌。可是这孩子吧,不喜欢被人看出来她伤心,就连在我这最亲的外婆这里都是这样,学她妈妈,总装得像没事人。你不能因为她没表现出来,就以为她不在意的,知道吗?”
边叙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意外道:“她连在您这儿都不提一句伤心话?”
“是啊,这孩子打小就这样,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曹桂珍叹息着说,“我记得小的时候,乡下老家那边有个跟她玩得很好的小女孩,当时两人每天腻在一起的。后来有天,她听到那个小女孩在背后笑话她没有爸爸,一个人难受了好久。可是再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她也没表现得不高兴,还继续跟她玩在一块,就是脸色稍微冷淡了点。你说说,一般几岁的小孩子心里哪里藏得住事”
边叙不知联想到什么,神色一僵:“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小女孩又在背后嚼她舌根,好几次了,她实在受不了了,就跟人家说不做朋友了,打那之后不管那小女孩怎么来给她道歉、赔礼,她都没再理睬过人家。”曹桂珍说到这里笑起来,“这孩子,忍的时候是真能忍,连我这亲外婆都看不出她在难受计较,不能忍的时候又很有主意,下了决心就再不改了。”
梁以璇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刚走到住院部楼底下,瞥见路边树下站了道熟悉的身影,她脚步一顿:“你怎么在这儿?”
边叙抬起头,直直望着她,沉默一会儿,掐灭了指间的烟,丢进旁边回收烟蒂的垃圾箱。
原来是烟瘾犯了。
“我只走开那么一小会儿,你就不能忍忍吗?”梁以璇皱了皱眉走上前去,经过边叙身边时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了过去。
下一秒,烟草味沁入鼻端,她踉跄着撞上边叙的胸膛,被他从正面抱进了怀里。
梁以璇怔得连把人推开都忘了。
或许是正面的拥抱属于情侣,而背后的拥抱属于情人,边叙从没有这样抱过她。
梁以璇呼吸一窒的同时,心脏猛地往嗓子眼跳。
愣了愣,她一把推开了他:“你干什么”
边叙不设防,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树干,却一声没响,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他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像在看一样碎掉的宝物。
梁以璇不懂他眼里闪烁着的,这种类似自责的情绪从哪里来。
她心下一慌:“你不会说了什么很难听的话,把我外婆气到了吧?”
边叙摇了摇头:“是我被人气到了。”
梁以璇松了口气,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谁还能把你气到?”
边叙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盯着她眼里那个倒影说:“一个”
“不会说话”
“又自以为是的”
“混账。”
作者有话要说:真正的嘴炮,狠起来连自己都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