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的少年,孑身立于攒尖儿的琉璃檐下,华服之上银泥勾绘的祥云纹样蒨璨夺目。
他左手持着一张弓,右手紧紧攥握成拳。
先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姑娘,令他猝不及防,所幸已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那一箭落靶时并未伤及她,可他此时却仍有些后怕。
“你是什么人?!”
少年有些气恼的将手扶在栏上,朝着下面大声喝问。虽则他贵为太子,可若误伤了旁人也是件头疼的事。
孟婉显然还未从先前的惊惶之中抽离出来,被他厉声喝问后立马就瘪瘪嘴哭了……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在眼睛上揉来揉去,那叫一个委屈!
见状,少年那丝气恼暂先丢至一旁,快步走下亭子,来到小姑娘的面前,担忧的看着她:“我刚刚可是伤到你了?”
孟婉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丱发上的红宝坠子仿佛两粒石榴籽,在浓墨染就的发间来回拍打。只是她的啜泣声却不肯止。
少年仔细扫量她的身上,未见有伤,但裙子却是皱巴巴的,还沾有灰垢,不过这些显然与他适才那一箭无关。
他不禁颦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摔跤了吧?”
摔跤?她都四岁了!
两截嫩藕般的小胖胳膊终于落了下来,孟婉泪眼婆娑地望向少年,软乎乎的语气里挟着一丝倔强:“才没有。”
“那你这裙子是怎么弄的?”
她苦巴着小脸儿不肯答,可稍一琢磨,少年自己便有了答案,“这是被人欺负了?”
犹豫了下,孟婉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少年想了想,便道:“告诉我你被何人欺负了,我帮你找回来,就当是……刚刚那一箭吓到你的赔礼好了!”
他觉得这个由头足够了。
孟婉眨巴着泪眼,似不敢置信:“可她、她是郡主……”
“我是太子!”少年手往背后一负,挺了挺胸膛。
“太子……太子是什么?比郡主还厉害么?”孟婉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珠黑睛亮,稚嫩至极。
少年皱眉,抽出手来指着她脑门,颇有几分无语:“你,你怎么连太子也不知道?”
孟婉扁扁嘴,一副可怜巴巴见识短浅的模样。
这自然不能怪她,她尚小,字都未识几个,爹娘也不是做官的,平日便不会特意教导这些。倒是她家曾给郡王府送过布料,偶然之下也见过郡王府的小郡主,当时爹娘要她跪下行礼,可她之前只跪过灶王爷。
打那后她便有了个印象:郡主是像灶王爷一样厉害的人物。
见她呆头呆脑的,少年也懒得与她细细解释太子是怎么样的存在,只略觉扫兴的道:“太子不仅比郡主厉害,比郡主她爹也厉害!”
孟婉看着他,虽没出言反驳,心里却觉得他这是走花溜冰在吹牛。
“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了,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她们说……说我胖得像只元宵……”声量渐次低下去,小姑娘有些自卑的垂下头。
少年却不以为意,只纳闷道:“元宵?元宵多好吃!有芝麻馅的,花生馅的,麻蓉馅的,还有桂花馅的……”
孟婉被他说的用力咽了一口,抬起小脸儿时早将先前为何不开心抛在了脑后,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无比认真道:“桂花馅儿的最好吃,可甜可香啦。”
“那好吧,那你就当桂花馅儿的吧!”少年撇嘴一笑,眼中透着狡黠:“瞧,谁说元宵就是骂人的话?她明明是在嫉妒你又香又甜呢!”
这句夸赞于孟婉倒很是受用,小姑娘立马就咧嘴笑了起来,前仰后合。意识到失礼后忙不跌又用双手捂住嘴,似在强撑最后一丝小淑女的体面。
这让少年忍俊不禁。也不知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是怎的,竟大方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镯子递给她。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虽不小心摔碎了,但巧匠以金叶将它镶好了。你戴着它,保管以后再没人敢再欺负你!”
孟婉止了笑,两只手接过镯子来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眼看他:“真的么?”
“我母后母仪天下,自然是真的!”说罢他便一手拿回镯子,一手握住她的小胳膊,亲手为她套了上去。
那小胳膊虽肉乎乎胖嘟嘟,可毕竟只是个四岁女娃的胳膊,套上后她将手臂一抬,那镯子就滑去了她的上臂!当臂环都嫌大,腕子上更是根本戴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