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唐书禾带走了。唐书禾不回去这时候我也不太合适把他带回我父母家让他立刻见家长,两个人就一直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道开,我们打算随便逛到什么地方就找个地方住一晚小城傍晚也没什么人一路开下去私奔似的。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车载音箱放到张震岳的再见,要跟我私奔的人就坐在副驾上扭着头看窗外闪过的那些街景出神。
我说:“咱们俩晚上吃点什么啊?”
“嗯?”他转过脸来,有点茫然,“什么?”
“我说”趁着红灯我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晚上吃啥。”
他回过神,笑了笑说:“都行。”
是我的错觉吗,我刚才捏他脸的时候他好像有点无措,很快掩饰过去了。小时候我可没少捏过他的脸。
我又捏了一下。
他遮不住那种无措的表情了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好像要说话的样子结果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侧头去看他变得红通通的、薄而秀气的耳朵。
我们之间的关系刚刚发生质变,这会儿本来应该是甜蜜的但是中间夹杂了太多事那些事我一想起来就感觉心上像被人打了一闷拳,他估计也是差不多的心情,大概我们需要一段缓冲那些亲密的动作也生疏了。
“干嘛,”我说,“不让捏啊。”
“让。”他小声说。
“哎。”我乐了。
“路怀,”他在欢快的背景音里轻声说,“你真的不在意吗,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刚才都太激动了。”
“嗯?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就是”他艰难地卡了一下壳,逼迫自己顺畅地说下去,“我可以说我的焦虑症状和接触障碍都已经控制得比较平稳了,但是那个真的就是,还没有治好”
“不是大事儿,”我说,“真不是大事儿。明天不是要带我去见你的心理医生吗?到时候再看看具体再怎么往下治,在咳,在有伴侣的情况下。”
在有我的情况下。
绿灯亮了,我们谁都没有再讲话,过了一会儿,我腾出一只手,呼噜了一把唐书禾的头。
我们最终找了一家老火锅店吃火锅。饭点儿这家店人还挺多的,我们前面还有四五桌,我和他厅子里的长椅上坐着等位。说实话我们俩好些天都没怎么好好睡觉了,一进火锅店的门,被那个热气和香气一蒸,都有点睁不开眼睛,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我笑说:“困了?”
唐书禾在那儿揉眼睛,也笑了,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自己肩膀,说:“靠着我眯一会儿?”
他怔了怔,小心翼翼地歪头靠过来,倚在我的肩膀上。
等位的人很多,有人冲我们这边好奇地瞄了几眼,看我们俩没什么反应又把头扭过去了,大门上的玻璃结着厚厚一层霜花,客人来来往往,间或带起一阵寒风,唐书禾低垂着眼睛缩了一下脖子,往我这边靠了靠,我伸手搂住他肩膀,和他头靠着头,服务员在我们面前推着装菜品的小推车跑来跑去,风风火火,吵吵闹闹。
“服务员加汤!”
“来了!”
那一刻我终于有了落地的感觉。
这火锅店八成是跟海底捞学的,等位的座位旁放了一堆星星纸,我拿了几张,唐书禾懒懒地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说:“你还会叠星星?”
“不会,”我说,“给你叠个王八吧。”
唐书禾:“还是算了。”
我乐了:“你看啊。”
我歪着头靠着他的脑瓜顶,把星星纸举到眼前,折巴折巴,折了一朵纸玫瑰,别在他胸口的扣眼上。
他低头摘下纸玫瑰,捧着仔细看了看,说:“你还会折这个啊以前怎么不知道?”
“陪我小侄女玩,那个叫什么给少女朵拉做婚纱?还是什么我忘了,反正就是给一个小黑娃娃做衣裳,坐地上陪她玩了一下午,那时候被迫学会的,”我笑说,“哎呦那一下午折磨死我了。”
“82号桌请用餐了!”
他软软地笑了笑,把那朵玫瑰又别回扣眼上。
店里本来就暖和,火锅烧滚了以后热气一上来,我和唐书禾就都脱掉了外套,隔着蒸腾的水汽,我看着唐书禾正低下头去吃一块从辣锅里捞出来的鸭血,大概是太烫了也太辣了,他半张着嘴,吹一下,吃一口,鼻尖上被辣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脸颊鼻子和额头都红通通的,那样子其实不算是很好看的,但是我就那么支着胳膊看他,被那种又酸又暖的踏踏实实的感觉扑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