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到底还是了解她的，没让她下来的时候脸朝地。　　她也就不甚在意地大喇喇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袖口的灰，跺着小步自逼仄的小巷直入临近的主街。　　高耸入云的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眼花缭乱的各色店铺，这都是人间现代的标准配置，与她再天宫窥到的并无不同。　　她眯起眼睛，微微歪着脑袋，食指轻轻扣着太阳穴的位置，琢磨着她现在应该去哪儿，应该做点啥这个高深的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巧了，她真真妥妥的俊杰。心里再不乐意，既然都来了，也就不想再各种矫情，想当然要麻溜的办事才好打道回府，也算是还了朱雀的救命之恩。不过娘娘说得语焉不详的，她一时之间还真无从着手。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的喧闹声，她忙不迭掐断自己百转千回的小心思，往渐渐有些小骚动的地方瞧过去，生怕错过什么好戏。　　唔，原来是碰上抓贼了。　　中年大姐抓小偷声音喊的亮堂，追贼的气势也足，可惜身宽体胖的到底没有黄毛小贼跑得快，分分钟就拉开了距离。路边行人有没反应的，有不理睬的，有瞧热闹的，大概也有报警的，就是没见到有追贼的。　　她摸摸鼻尖，也没什么感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可不是天上那群吃饱了没事干就会叨叨正义的老神仙。　　小贼不知是慌不择路还是出门没算好黄历，竟然朝着她的方向奔来。她虽爱看热闹，不喜管闲事儿，但初来乍到人间，好歹带着仙籍，顺手抓个小贼，也是轻而易举。　　信手捏了个诀，打算让小贼自摔于众人，还没使呢，手又自发悄悄的放下了。　　她想起个事儿，昔日白矖姐姐去人间，也曾因着心善，没法对眼前的事儿视而不见，随手在马车下救下了那么个人。这一出手，竟又是挡了因缘又是改了命线的，天宫里的神官气的吹胡子瞪眼，好一顿的弥补，自然也免不了去女蜗娘娘面前好一通闹腾。娘娘一反常态的严厉，直接罚了白矖姐姐禁闭，还定了规矩下凡擅自使用术法者以此为戒。按理说，依着姐姐往日收到的宠爱，哪里需要罚的这么重，更何况还有像她这种时常惹事的，也不过是抄抄经书罢了。她也问过娘娘缘由，娘娘说得晦涩，大概意思就是人间的事儿多是牵扯不清，多是累世因缘，看似不经意的插手，指不定断了什么又牵了什么，能弥补的尚好，若不能弥补的这世道怕又是天翻地覆的闹腾。她只觉得小题大做，也只当自个儿格局小，也不好质疑什么，就讨个巧儿帮着姐姐求个情。　　今儿个遇事，事关自己，她琢磨了一下，也没兴致管了。保不齐都是人间的事儿，万一不凑巧搭上自己可真真犯不着。　　小贼从她身边跑过的时候，她自发自觉垂下脸，且向后退了退，生怕挡了路也算她的罪过。擦身而过的风刚拂过她的面，小贼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瞧得见的地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方式扑倒在地。诡异到连她都觉得是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看热闹的群众这下可是扬眉吐气，纷纷开始不遗余力地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又是帮忙按住小贼，又是安慰苦主，也少不得四面八方纷纷而来对于这种违法行径的强烈谴责，瞬间就里三层外三层的。　　她皱了皱眉，心里发誓自己真的是啥也没干，这锅她是不背的。不过这手法，她也不能装瞎，一看就是仙家手笔。她也无意追究什么，爱谁谁，明哲保身最要紧。　　热闹反正也看完了，还是赶紧离开比较稳妥，省得再出什么事端，刚一下来就遇上同行，她可全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　　刚一抬脚，没走两步远，胳膊就被拽住了，她一扭头，看着那人，脑海中只有四个字：冤家路窄。　　她没说话，只挑了挑眉，对方倒是很识趣的放手。　　“白素贞，我等你很久了。”　　在他们那么不愉快的初见后，用等这个字是不是也太做作？　　她抬起头，第一次细细打量对方，肤色偏深，脸型方正，眼睛大而有神且带着锐利之色，不得不说，若非他是凤凰，这模样混不上绝世无双，也不至于被说成不如鸡。　　可她说了，过了嘴瘾，也伤了身子。　　眯了眯眼，颇为冷淡地回道：“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天宫的仙气，凤凰血的味道，岂是那么轻易就遮掩过去。青鸾心里跟明镜儿一样清楚，有些执拗地望着她。　　她才不吃这一套，跟谁玩大眼对小眼呢，直接转了个身，往哪儿不是走。　　青鸾一个箭步跨过去又生生将她拦下。　　太近了，她赶紧退两步，瞅着青鸾，眼珠子一转，带着玩味地说：“小小灵蛇而已，哪有什么名字。”　　青鸾的神色有些不自在，任谁听到自己的话被狠狠的甩回来大概都自在不起来。若换作其他什么时候，大概他早已拂袖而去，维持着体面。而眼下，他万万走不得，想来也是自己的错处大一些，于是恭恭敬敬的给白素贞作了个揖。　　这礼，相当惹眼，路人纷纷侧目。　　她倒是掩嘴笑了，嘴里偏说着：“我可受不起。”　　青鸾没说话，只是再作了个揖。　　凤凰乃上古神兽，论资历论辈分那都不知道甩她几条街，若是娘娘知晓今儿她受这么大的礼，又不知道要怎么说道她。　　她垂下眼，语气淡漠：“你可当真折煞我了。”　　青鸾欲再作一揖，硬是被生生拦下，她双目圆睁，使劲儿瞪着他，压着嗓音说：“你这一揖若是再做，我岂不是得遭天谴？”　　青鸾一惊，忙不迭解释：“你莫要误会，我绝无此意。”　　他竟忘了，以下犯上者自当遭天谴。凤凰这个身份，行如此大礼，若三礼成，以小灵蛇的资历，还真是逃不过天谴。　　关心则乱。　　青鸾神色懊恼，全然不知为何他一碰到白素贞就总是做出些超乎寻常的事儿，只得硬着头皮再强调一遍：“当真没有再让你受苦的意思。”　　她这么聪慧自然是瞧出来这只傻凤凰没那个意思，否则她就不会还站在这儿了。无非就撒撒气儿，自个儿高兴罢了。　　也是时候见好就收了，让对方愧疚反而更好，更何况她还有一手好牌，没必要现在就僵着。她心里清楚的很，要在人间办的事儿，离了这傻凤凰那是绝对不行的。　　俏脸一皱，吸吸鼻子，仰起头，说：“我饿了。”　　若这还听不懂，那可是真蠢了。　　青鸾听出了她话中退让的意思，可算是松了口气，一时之间硬邦邦的语气还是没能改过来，说道：“这就吃饭去。”　　深感自己语气过于硬朗，怕她有想法，软了软又加了句：“吃肉。”　　还挺阔气。　　她这回笑的走心，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我吃素。”　　青鸾一愣，摸不准这是不是什么套路，只得试探性的问道：“你不是灵蛇么？”　　“如假包换。”　　“不吃肉？”　　“不想让你吃肉。”　　“什么？”　　“前脚道歉，后脚就吃肉，你觉着合适吗？”　　青鸾想了想，慎重地点点头：“不合适，特别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