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生下儿子不久,一个干瘦的老妇人匆匆进了屋子。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又是哭又是笑,孩子出来了吗?” 来的正是樊哙的娘,刘季忙笑道:“樊大娘,你来的正巧,孩子将将出生,刚刚哭得可响亮了。” 樊大娘看到吕雉手里光溜溜脏兮兮的孩子,赶紧接过去:“烧热水了没?赶紧打水给孩子洗干净包好呀。” 她一气不停地吩咐下许多事,刘季、曹无伤、曹氏女儿包括屋外的樊哙也都听从她的指挥,各处忙开了。 已无用武之地的吕雉,连手都忘了洗,悄然走出酒肆。 萧何正带着县衙里的医官匆匆而来,在酒肆门口迎面碰到吕雉,见她身上都是鲜明的血迹,双手更是沾满血污,萧何连忙站住。 “吕大小姐,曹氏是不是···不好了?”他惊疑着问道。 吕雉微微一笑:“萧大人放心,曹氏已经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萧何大大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吕大小姐是不是要回县衙?我刚好顺道送你回去。” 吕雉摆摆手,“多谢萧大人,吕雉可以一个人回去,勿用劳烦大人。” 萧何道:“那还请大小姐坐我的车回去,沛县街道错杂,小姐一个人容易走岔路,迷了方向可不好。” 吕雉心里讪笑,她曾在沛县生活多年,这里的条条街巷,直至她当了皇后多年,随刘邦归乡时,仍能记得清清楚楚。这般熟悉,就是闭着眼睛走也不会迷路。 “刘季,怎么回事?怎么是吕雉来给曹氏接生的?”萧何在酒肆逮住刘季偷偷问道。 刘季显得有些疲倦,神色怏怏:“机缘巧合罢了。” 萧何继续问道:“杨家仆从跟我说,是杨玦醉酒踢了曹氏,才引得曹氏突然生产?” 刘季“嗯”了一声。 萧何一时纳闷:“哎,我说你这人,怎么今天说话这么不痛快。你昨夜不是还告诉我,吕太公有把吕雉嫁与你的意思吗?怎么今天,她就和杨玦出双入对了?这吕家不是摆明了欺哄你吗?” 说完顿了顿,又笑道:“莫非是你昨晚喝醉了酒,把梦里的事当真了?” 刘季有些微恼,认真道:“我昨夜跟你说的句句是真,吕太公确有把吕雉许给我之意。” “那今天这事?”萧何一脸疑惑。 刘季沉默了会儿,无所谓地说道:“我刚刚已经答应曹氏,等孩子满周岁便正式娶她过门。” 萧何点头:“这就对了,你跟吕大小姐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曹氏侍奉你多年,如今又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自己年岁也不小了,娶她好好过日子是正经。” 刘季却不接话,只是保持着沉默,沉默,沉默。 萧何也跟着沉默了半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脸惊奇。 “刘季,她吕大小姐,一个尚未婚配的大姑娘,如何懂得接生之事?” 刘季闻言,也是陡然一惊。 见萧何露出疑忌的眼神,他的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猜想。堂堂千金大小姐,风姿绰约更兼冰雪聪明,如何到二十四岁还未嫁出去?吕太公博学睿智,阅人无数又为何偏偏看中他这个又穷又老的无赖? 吕雉,你如此傲慢不易亲近,莫不是你有隐秘不可告人的过往? “吕太公是个方士,十分精通相面术,也许他也会些医术。那吕雉想必是跟着吕太公身边学了几成?”他终究不愿意把吕雉往坏处想。 萧何摇头:“倒是我想多了不成?” 刘季不悦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大小姐,又刚刚救了曹氏母子,你作何要把人往那龌龊处想!你老萧平日可不这么多舌!” “好好好,是愚兄一时失言了”,萧何赶紧闭嘴。见刘季还是一副闷闷的样子,便拱手郑重贺道:“萧何祝刘亭长喜得麟儿,自此无后嗣之忧,可以畅意人生了。” “无后嗣之忧?”刘季似笑非笑。 萧何茫然不解:“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常忧的不就是怕自己一生寥寥,后继无人么?” 刘季哂笑几声,仰天悲怆大叹:“我刘季既非王侯将相,亦无千万家资,及近不惑之年才得此一子,何喜之有?何悲矣!” 萧何大为所动,他认识刘季数载,交往颇多,一直以来刘季都是豪爽通达,随性不拘,不重钱财亦不重仕途,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之人。何曾见过他发此感慨之言,露此忧患之容! 莫非是今日突然有了子嗣之故? “你若有心仕途,又何故频频得罪县令和本地贵族?只要你稍作收敛,凭你的才干和郡守大人对你的信重,还愁无出头之日?” 不待萧何说完,刘季便已换了释然之貌。他拉着萧何来到厅上,关起门窗,两人爽快吃起酒来。 萧何最欣赏的就是刘季这种洒脱不羁的性格,再低落的心情,再难堪的境地,他也不过于怨天尤人,往往别人还没开始劝慰,他自己就释然了。 就这一点,足见他胸襟之开阔,容忍力之强,否则这夹缝中求存的泗水亭亭长一职,也不会只有他做得如此安稳。 一身轻快的吕雉回到县府,第一眼看到的是手持青铜佩剑立在大门口的韩信。 “姑姑终于回来了,老夫人正担心着你呢。”他低头道。 吕雉笑道:“母亲回来了?我这就去找她。” 韩信跟着吕雉进去,直到快进内院时才提醒吕雉。 “姑姑是不是要先梳洗一番?” 吕雉这才发觉自己双手沾满血污,衣裙也是脏兮兮的根本不能看。她朝韩信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问道:“今日宅子看得怎么样?台儿呢?” 韩信答:“吕台兄弟正在太公屋里想必正在禀报宅子的事。” 吕雉点点头随即转身进了内院,韩信执剑往外走去。 “哎”,听得背后一声喊,韩信急忙顿步转身,只见吕雉手指着他的左臂,神色淡然。 “晚饭后和吕台一起,回屋里等我。”她吩咐道。 韩信点头道:“好”。 他自然明白,吕雉是要为他重新包扎伤口,换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