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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仪的呼吸凑近了,眼神敛着认真的光。
这样的光和他第一天见他,他坐在神的棺椁上时眼里的光,别无二致。
相里飞卢苍翠的眼望着他,又过了很久,才沙哑着声音说:“好。”
神官们提着灯进进出出,青月镇乡民们在神官坞门口来回观望,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被挡了回去。
“没办法了……相里大人身体垮了,找来了医生看,说一个是因为骨病旧伤无法逆转,一个是心病太重,夫人死了,对他打击太大……”
相里飞卢转头看了一眼榻上昏迷过去的人:相里鸿面色苍白,形容憔悴,披散的长发里已经夹上了几丝花白,如同油尽灯枯,但他的指仍然紧紧地攥着,仿佛仍要抓紧着什么,哪怕徒劳无功。
所谓病来如山倒,在相里飞卢抵达青月镇之前,他成日高度绷紧的神经和几乎不眠不休的尝试,早已经摧毁了他的健康。
“师父的腿……”相里飞卢斟酌着用词,旁边的医生摇了摇头,“大师,您的医术远在我之上,您该知道相里大人这条腿已经保不住了。若是能保住,精神恢复了,以后此生,恐怕也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相里飞卢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
“师娘的遗体如何了?探查过了吗?有无痕迹?”相里飞卢低声询问旁边等候的小神官。
神官摇摇头:“和之前那些剜心的……死法一样,周围也没有其他痕迹,倒是有一处泥土,留了个印子,仿佛是脚印,却不像是人的脚印。我们已经遣人将那块土送了过来。”
相里飞卢看了一眼。
水浸入泥土,洗刷得几乎看不见,那印痕也十分淡,那脚印只有前半个,没有后半个,仿佛这个人是踮着脚走路的一般。
相里飞卢察看了一番,皱起眉。
“……艳鬼。”
最低级的艳鬼以血肉为食,能看穿人心,以美色惑人,一般只害男人。
他们修的是惑术,与合欢道类似,也有艳鬼修为提升后,不止能惑男人,而是能看穿所有人过去、未来最想要得到的事物,用幻术杀人。
青月镇这个,恐怕是只道行不浅的艳鬼。
之前一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次却留下了,恐怕跟容仪也有关系:那鬼在他们房,本来是想对他下,却不想被凤凰业力克了一下凤凰是纯阳至刚的生灵,天生就能克杀万鬼。
“照顾好师父,夫人停棺日,师父若是醒来,他会亲自为师娘送灵。他若是未曾醒来,我为师娘超度。”
相里飞卢低声嘱咐一边的神官,“除此以外所有事宜,全部由我接。”
“明白,大师。”
神官停顿了一下,跟着说道,“还有一件事,被押送关起来的那个人,他们都想出去,尤其是周婆婆,她也是神官一员,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乡亲们也希望能够放他们走。
“相里大人刚刚昏过去之前,让我们把他们放出去了,要我们特来知会您一声。因相里大人在您来之前,已经在此处布下了禁用法术分身的阵法,那人事发时都不在,所以都是清白的。”
相里飞卢皱起眉:“已经放了?”
“是的,大人下令,我们也不敢怠慢。”神官俯首说。
“知道了。”
刚刚他被鬼入侵神识,暂时也的确证明了那人的清白,只是鬼的气息也要隐在雾雨无影无踪,他还要多想办法,除了在要害出做好缚鬼的阵法,也仍然要查清解决水雾的方法。
他仍然在思索,那神官跪了下来,忍不住向他磕了一个头:“大师,求求您,一定要找出那罪魁祸首,求求您。我也是相里大人捡回来养大的,他们成婚当天,我随大人迎的亲。”
他声音几乎带上了某种哀怮,“我们看着他们一步步成的亲……相里大人起初不肯,后来还俗,师娘常常说,这便是她一生,唯一做过的亏心事。”
把出家人拉入红尘,如何不亏心?
相里飞卢这几天,已经多多少少听过数遍相里鸿还俗前后的故事。
相里鸿是前任国师,更是法相庄严,他当初回到青月镇,第一件事就是着帮镇上人看病,那时候众人骨病已经初见端倪,没有不爱他的姑娘,却没有任何一个姑娘,敢那样大胆说出口。
偏巧还是青月镇最静、娴雅的一个姑娘。
只是为了私心,也有那般莽撞的勇气。
相里飞卢提起青月剑,回头望了一眼昏迷的相里鸿,说道:“照顾好他。”
随后跨出了门。
外面雨声淅沥,灯影重重,透出一个人清隽的影子。
容仪还在院子等他。
少年盘腿坐在檐廊下,转着那把红纸伞玩,雨珠旋转着往四面八方散落,那水珠碰到他身上,仍然是不坠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