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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传

七曜历927年,夏胥国内。  渊芸境外,糜荼花开。绛罗门内,焚浮蝶飞。  妖星冥寰擎着一条巨大的半弧,弧光血红,浸红弦月,天穹之上仿佛悬着一张狞笑的脸。  猩红之下,黑影散落。  漆黑中,妖风呼啸,邪瘴弥漫,隐匿着无数磨爪砺牙的妖魔精怪,所及之处无不是一片破败狼藉。    渊芸边境,当扈振翅飞落宫月桥上,白色尾羽覆盖桥身,灰石孤桥好似桥断。青色蓑衣之人闲坐桥边凉亭,热上一壶清茶,自品自饮,赤色瞳孔下一片安然寂静。  绛罗门内珑茗台,五百名玄衣之人聚集于台中央的天锁柱流襄碑下。  执皖司隶属绛罗门兵战主力,司部褍筠正在部署:“每667年出现的「冥寰」妖星现世之时,就是邪魔妖物全力出击的时候。我们执皖司终于能在此大展身手,不用愧对幽怜门主多年的教导。传令下去,此次是实战,不是演习。”  “褍筠老弟言重了。”熏卉司司部杏源笑答,“神佑地夏胥,自本门开创以来就是魑魅魍魉必争之地。妖星现世,源力地脉暂时被压制。渊芸境虽开启了夏胥国的入口,但依旧是我夏胥国不可撼动的边防壁垒。执皖司是我绛罗门先锋战力,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门主大力培养,正是为了要应对这样的情况。我熏卉司已经在境内燃了毒香,此次出战,算是为执皖司帮衬帮衬。”  玄音司司部沼悟闻声而来:“杏源姐还是这般周到,此香应该是熏卉司在平日我绛罗门中人斋沐用的屠苏香里,用糜荼花粉作香引,再添加鬼心草后特调的「屠魂香」。吾辈幸是绛罗门人,不然吾司那些学艺不精的鬼娃们早已命丧这香中了。看来这次吾玄音司要全力以赴,为我绛罗门奏乐助战。”  绛罗门“剋”属三司商榷之时,“祭”属二司昭影司司部蚺钧和邢烜司司部翮鸩同来。  “绛罗门一直有门中圣物「神木祗」的三重连结界保护夏胥国,即使是这等大规模的百鬼夜行,他们也会被阻隔在二重界,终究走不出渊芸境。”向来寡言的蚺钧难开金口,话音刚落,平静的大殿掀起一阵热浪,煽起殿上大片隐匿的焚浮。  焚浮蝶翼炙热如焰,双翅扑闪的阵阵火光停驻在一张清秀的脸庞上。这是绛罗五司中年纪最小的司主翮鸩,正值十五岁的青春期。虽然玩心尚存又时常孩子气,却正是英雄出少年的后起之秀。  翮鸩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笑非笑:“蚺钧兄不愧是实诚人,我绛罗门自创立以来就遭受过各方能人异士围剿突破,可惜都拿不下这三重连结界,真是多亏了宙读女神——伊罗琦的庇佑。此次暗魇国八十四鬼夜行都送上了冥寰妖星这么大的见面礼,闭门拒客也实在说不过去。今日我们五司率领子弟迎战,理应全力以赴。我邢烜司鲜少出战,望众师兄师姐们照顾一下。”  五司相视一笑,褍筠执剑向天,一声令下,绛罗门与百鬼之战便打响了号角。    暗魇八十四鬼夜行主将十六座,皆是骑士级实力的强敌。  屠魂香起,鬼气屠绝,浮动的微香飘散着浓厚的血腥味。  前线战火厮杀、兵刃相对,没有一人留意到百鬼之主帝裂魔已经跃过战场、避过五司,穿过了渊芸境,向绛罗门返轮殿径直行进。  返轮殿是绛罗门门主闭关清修之处,沿路布满符文阵法,却无法阻挠帝裂魔前进的步伐。就连殿门的金文卍字也黯然失色,开启了沉重的巨门。  帝裂魔入殿,入眼的一片是青灯古佛、窗明几净。紫英炉内燃上靡荼香,殿内青烟缭绕,古佛铜像淡笑。  大殿净且静,即使他贸然闯入,也未惊动端坐在巨佛像下唯一的一个气息。  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  大战在即的绛罗门,能够泰然自若待在返轮殿,既未诵经也未拜佛的人,想必就是门主这号人物了。  “来者何人?”  佛前端坐的身影传来了一声空灵的审问。此人一袭银色华服,镌金蔷薇蔓上全身,雍容高洁不容侵犯。  “恩迪尔菲亚国之主——帝裂魔,孤统领百鬼,乃魑魅魍魉之主,来此攻下绛罗门。”  帝裂魔太刀出鞘,这是一把来自黑暗深渊的锐器,看不见底的黑是毁灭与终结的预兆。  顷刻间,返轮殿内弥漫的青烟舞起空气中的颗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成一个朦胧的人形。魔刀重击,刺中青烟里的虚无,被似有似无的人形空手夺下白刃。  果然,进展太顺利不见得是好事。  帝裂魔一时还分不清这位护法者的身份,犹豫之余,人形状的青烟擒住他太刀的手部逸出一条指头般纤细的蛇型烟。烟蛇迅速灵活,瞬间进入帝裂魔的口鼻,浓重的馨香呛得他后退两步。  佛前之人逐渐起身,青烟也默契地再次汇聚,附着此人显现出一张清晰的脸。帝裂魔抬眼望去,面前二人是长着相同面貌,少女模样的女子。  完全是百分之百复制的外貌,也给予他完全不同的感觉:佛前之人幽怜霙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耀眼的晶蓝色双瞳显露可畏的庄严与肃穆;相比之下,烟女与幽怜同样秀丽的外貌下,黝黑的双眼透露更多的则是孩童的俏皮和稚气。  “死之国·恩迪尔菲亚七曜历第一任帝裂魔——巢妄,原来就是你的名字啊。前不久听说暗魇族有一位少年合并了战乱的魔罗五十六支部,居然能从某人活动的‘无音谷’生还,想必那位兼具运气与实力的英雄少年就是你了。”  烟女开口便是一阵童声,甜美的嗓音勾着他幼年记忆中爱恋的糖果香,说的话倒是相当老练又客套。  “我是绛罗门的二门主,螟婵影,欢迎来到绛罗门。帝裂魔少年,你看起来比史前的暗魇皇女多了几分迷惘呢。”  原来,这里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护法者。  巢妄支起无力的身体,发胀的脑袋呈现一幅天旋地转的画面,交叠涌现着他过往的种种。庆幸这烟蛇不致命,袭击后的他还留有意识,除了知觉的混乱外其他还算正常。  不愧是“女神之乡”夏胥国的神部结社——绛罗门的最高领导人,轻而易举就突破了他事先构建好的精神屏障,读取着他内心的深藏。巢妄,似乎很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了。  早闻绛罗门通晓药理,作为埃里欧大陆制药产业垄断机构,控制着98%药物的流通。这诱发大脑活性的药烟是现在医疗业风靡的「诸梦引」,原产地正是夏胥国。据临床显示,此物一匙的剂量就能导致脑溢血,是致死率高达86%的高危药品。  “药非药,其是毒,毒非毒,亦是药”,正是绛罗门的行医作风。换句比较贴切的话来说,是绛罗门一门之主的作风。  七曜历3年,绛罗门炼制的丹药“凛风雪纤散”治愈了森罗国妖仙一族普遍存在的日盲症而流通埃里欧大陆。  随后七曜历5年,卡拉尼斯帝国联合源力四国攻打夏胥国渊芸境,号称一百零四万浩荡大军被绛罗门奇毒“露枫水螅蛊”在三日之内分崩离析,并在埃里欧大陆掀起三分之二范围的瘟疫。  七曜历5年~七曜历14年,埃里欧大陆陷入疫病时代,人称亦医亦毒绛罗门之门主为“医毒双绝”。  但出乎意料的是,绛罗门门主竟然是双生子。  恩迪尔菲亚国是埃里欧大陆的死亡国度,与死灵共生的暗魇国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意识尚存,向往光明的征战便是存在的意义。作为恩迪尔菲亚国主的他,也要为了理想的光景而战。    战场上,执掌刀剑隶属兵主的执皖司冲锋陷阵,熏卉司燃香施毒配合玄音司“梦天魂音”引来的渊芸境圣兽焚浮蝶卷起漫天离火毒雨,昭影司符法咒文召唤梵文式神助战,邢烜司驱使五行之力划裂元穴吞噬百鬼。  十六座骑士与其他六十八鬼实力相差悬殊,绛罗门五司的合击并未伤及他们半分。  兽骑士莽豹以散落豹毛化作无数凶悍的豹型妖兽,弥补了杂鬼兵力的损失。它们毫无畏惧,形如傀儡,熏卉司杏源的“香鬼招魂”毒香完全无法招架这群无心无魂的莽豹大军。  剑骑士酒吞持妖刀直面执皖司褍筠,死之国三大刀系流派之“胧隐三刀流”以刃气为其利,刀剑相撞之余,回聚的刃气就越锋利。妖刀泛着食人的煞气,数轮回合下来,褍筠就被刃气利化后的煞气溅伤,落了下风。  熏卉司和执皖司陷入了苦战,玄音司沼悟困于阮骑士砯颜的“鬼弦怨殇”的魔音幻曲中,指尖拨动箜篌「螽斯」的节奏乱了方寸,无力回击。  昭影司蚺钧和邢烜司翮鸩实为绛罗门“祭”属妖使,蚺钧真身为焰犬祸斗,翮鸩本体为妖鸟鬼车。二人现出原形,一红一黑,天上地下,遍布惊雷火海。  不料百鬼夜行十六座骑士中最强的畏骑士劫谷劈开大地,于地心岩浆火海里浮现身形。劫谷体型巨大如山,只有上半身耸立地平线之上,巨掌一挥便击落翮鸩,震飞蚺钧。  战况至半,绛罗门危。    渊芸境后境归墟屿,归墟之水汇聚于无底之谷。此地为世间至阴至寒之地,荒无人烟,寸草不生,仅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舒明,到底你要怎样才肯让我离开这鬼地方?我推算过冥寰妖星在今天现世,绛罗门必将遭劫,你把我困在这里,让我这个绛罗门神女情何以堪?”  漆黑归墟深处,一名粉衣女孩怒斥面前两团渗人的红,以E调的高音威吓着。  前方的两轮红团弯成半月,削薄的微光下似乎匍匐着一个巨大的躯体,时而的伸展撼动着空气,那东西音沉如瓮道:  “芷丫头,幽怜和螟婵平日虽对你宠爱有加,但并不意味着你能在此肆意妄为。到了归墟屿,门中之事就无须你插手。绛罗门门训规定,门下弟子禁止修炼密宗古法《梅舞》。你贵为门中神女,却偷练《梅舞》纯阳宗法《霜璇傲天》,难道不该罚?”  绛罗门少主尹篱芷,为大门主幽怜霙名下独女。初降人世时,绛罗门圣花“赤泷咲”一夜之间开满整个夏胥国境,从那刻起便担任起绛罗门神女一职,居于圣地颉篁郡。今二八芳龄,生得明眸皓齿、肤光胜雪,同赤泷咲花般汲取源力地脉的灵气绽放,花容天下、倾国倾城。  然世间法度,对错奖惩,和容貌是没有关系的。身为绛罗门一代“崇君”,又兼尹篱芷监护人的风皇骇步狮——舒明奘而言,人形那些外在的东西完全不列入其考虑范围。  芷丫头的源力天赋一般,纵横道行造化和眼光见识几乎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的身生母亲。螟婵与它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许是那位父亲在遗传上位居了上风,还技术性地掺和了她母亲以刁蛮任性为主的系列缺点造出了她。  敢问如此少主,何来能力修炼绛罗门最高古法《梅舞》?舒明绝对是反对的。  尹篱芷气得直跺脚,丝毫没有半点负罪感,却目光坚决地说道:“我尹篱芷在十六岁生辰上对着神木祗发过誓,会用自己的双手捍卫绛罗门,继承门主之位,守护幽怜母亲、螟婵姑姑、舒明和绛罗门上下所有弟子、所有的家人们。”  漆黑中看不见的巨大身体辗转在地直打滚,舒明哭笑不得,四条蛇尾嘶嘶吐信,半月红眼弯成了上弦月。  守护?你当我们这些前辈都是鬼啊!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自己都不让人省心,还要保护别人一大家子。  它可是看清了,芷丫头这傻天真确切是来自她那不让人省心的亲爹身上了。  蓦然,崇君舒明睁开眼,露出银牙利齿,食人野兽之姿毫无避讳,厚重嗓音如巨石坠地般震耳欲聋,它狰狞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你这未来门主的实力吧。接下‘金轮月妖’!”  “金轮月妖”,是嵌上七曜玉髓石的紫色长笛。笛身璀璨闪亮,由幽冥海之神木制成,是绛罗门继任门主的嫡传兵器。  尹篱芷接下从崇君的莲花右眼飞出的“金轮月妖”,以灵力驱动《霜璇傲天》宗法并用其承载聚灵。笛声悠扬,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胸怀和志向,渐行渐远,飘出无底之渊归墟屿,响彻渊芸境。  周身飞昇龙旋风刃扬起尹篱芷的水红色的衣袂,风过处、霜成花、焰生烬,流光溢彩的光景下冰与火已点燃破坏的导线。这便是《霜璇傲天》宗法第一式“霜岚炎舞”,冰火共舞,尘烬花飞。  可崇君舒明并未伤及半分,魂玉串联形成的妖气立场足以保护自身不受一般攻击的伤害。《霜璇傲天》宗法虽强,但尹篱芷这个使用者能力太弱,对于它这样的神识妖怪而言,《梅舞》古法若没能达到最终式是不足畏惧的。  神女尹篱芷曾不止一次和舒明交过手,期间也受到两位门主的亲自指点,但“点到即止”终归不是“动真格”,区区绛罗门神女怎可与绛罗门一代崇君相提并论?  其实舒明很反对幽怜为她设立神女一职。一旦生于乱世,即使是女子也需要提刀上阵,经历烽火战国。埃里欧大陆的七曜历年,信仰着象征和平与希望的宙读女神伊罗琦,神职者皆背负着黎民百姓身陷囹圄的无知与贪欲。她是尹篱芷,是绛罗门少主,有门主协助国君统领夏胥,何须她去当什么神女!  它设想过她无数次披甲上阵的情景,但万万没想到是自己以獍狮的真实形态打响她的第一战。  十颗魂玉构成的小行星带熠熠生辉,三色莲花瞳看透万物,四蛇尾吐出地、火、风、水四态之息,兽牙间滴落的紫色唾液侵蚀着归墟屿的矿土,散发着刺鼻的毒气。  “请绛罗门少主尹篱芷接招,接下本座《梅舞》至阴宗法《芙尊九诀》第八重——‘畏袭鎏金之戟’……”    渊芸境前后境接连发出震天巨响,返轮殿内却清清静静。  玄光水镜照应前境惨烈的战场,绛罗门重伤。  巢妄看向几乎胜利的八十四鬼夜行,笃定问道:“眼下战局已定,敢问幽怜门主能否将渊芸境相让于我暗魇族?”  这是胜券在握的征服,不经意的轻笑背后正是他作为国主的骄傲和战士的荣耀。  幽怜沉默不答,一边轻舞金丝广袖,一边拨弄烟云水镜,没想到竟在前境战场上空卷起一道撕裂天空的气旋。天旋扭转,百鬼大军居然被吸入其中,连畏骑士劫谷都被拔地而起。  原来这就是绛罗门大门主幽怜霙的神识奥义“裂天灭”,天旋一出,万物必灭,就连渊芸境内也在崩离瓦解。  “彼岸开花七八重,甚怜浅川竟无忧。”幽怜霙和螟婵影姊妹相拥互望,浅笑似春风,“神境渊芸,结社绛罗,皆是凡尘浅忧。什么妖星冥寰?这里,是夏胥国渊芸境,是绛罗门,亦是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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