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登基的章王其实一直忌惮着手足与皇室长辈们的陷害,几年之间陆续剥夺了他们的权力,只许他们做逍遥而安分的王爷皇叔。无情最是帝王家,既然有了常人所不能拥有的一切,就也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哪怕新年早晨的手足相见,也只有程式,全无温情。
“皇上,”璇玑陪着他游园,从回到禁城开始,她与他的距离又远了起来,“明日是正月初三了。”
“怎么了?”
“是江贵妃的生辰,皇上该去碧华宫了。”声音渐渐小下来,璇玑的目光看向别处。
顾琬琰停下步子,似笑非笑地看她。他让她入宫已经三年了,她眼里一直仿佛只有他一个,对其他的妃子总一副清傲冷漠的样子不肯收敛,甚至会素面朝天去给辛氏问安,落下不知道多少闲言碎语。虽然与江蓠有曾有一点往来,经了这边私通那边下毒的事情,哪里还有半分情分?
“江蓠的生日,倒是你记得清楚。”
璇玑好似听不出他话里的怀疑,低头含笑:“从前并不是不懂得做人,只不过把每一点能守着皇上的时间看得紧紧的,该得罪的人早就得罪光了。”那时是生怕别离的日子明朝就到了,哪里还去管自己的名声呢……
而从今往后的每一日,都是我们的了,才舍得细水长流,才肯放你去做那些平衡的事情。你是国君啊,我要与你厮守了,所以才默默地认下了这一切。
那一日在京城的客栈里,她写了好多信,给京城乃至整个章国各个角落里的鲁国人,那是些在这里许多年了、生活安定下来、萌生退意了的人。她手中本来握着他们各自的秘密,却一点点,把那些危险化解了,她自作主张放了他们。她还写了信给梅叔。为着他知道她身份还不愿杀她的那一份情,她也不想让上一辈的恩怨继续下去了。这一次,她想好好做一个妻子,试着和他互相珍惜,互相信任。
“你大可不必如此……”
“皇上可记得那一日在月老庙,”她笑着,“璇玑不会再贪心了。江家是臂膀,江家姐姐也是痴心一片,璇玑明白了,便也不会生气。”
哪怕这宫中有那么多闲坐着生气的妃子呢,她充满希望地想着。
他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重重一沉。
是啊,朕也……不会再贪心了。
“璇玑,除去了辛家,是时候兑现朕的诺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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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琬琰示意臣子提请立后。江蓠的名字被再三提及,但他依然定下了璇玑。
江允在他起身离去的刹那看清他略带嘲讽的眼神,便明确地知晓,这并不是个可以选择的答案。他并不惋惜姐姐的失利。于政局,江家的权势早已不需要皇后的保障,况且辛家已经是最好的教训;于情理,姐姐早已一败涂地,尽管那么多年她唯一做错的事情只是依着他划好的路设下了一个愚蠢的陷阱。
他只是还有些自私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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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说过,会立你为后的。”顾琬琰告诉她这个消息,她笑得好开心,眸子里和往常一样,清澈得没有一丝算计。
他看着她安静地蘸着金粉抄写《心经》,鬓角垂落一缕碎发,掩住了那双他痴迷的眼睛。近来她好像不喜欢浓妆艳抹了,脸蛋儿素净和顺,看起来倒更像个孩子。
果然装都懒得装了吗?他低下头想。
“其实凤华宫不如玉华宫合朕心意,那边的装饰陈设过于严整雍容了,况且朕也踏惯了这条路,对这片荷池也喜欢得紧。”
顾琬琰缓缓地说着,璇玑停下笔来,笑吟吟地听。
“臣妾也不想离开这里,那可否一直住在此处?”
“那群死板的老家伙又该说‘不合祖宗法度’了,也不知道这是谁的皇后。还是去吧,璇玑在何处,何处便是朕的玉华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