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稀亮了。 不过城郊的树林依旧笼罩在葱郁的树荫中,只见两个黑色的人影迎着风,张扬着飞翔的姿势,穿越在繁茂的枝叶里。 良久,两个黑色的身影才停了下来,这时候天基本上要大亮了。 黑衣女子被放在地上,继而被解开了穴道。 “主上赎罪,属下无能。”一被解开穴道,女子立刻跪在地上,俯首请罪。 “算了。”黑衣男子转过身来,摘下自己的黑色面罩,不想在其黑色面罩下竟然还有一张银质蝴蝶的面具,只露一双眼睛在外,不过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仿佛海底的珍珠一样夺目,他声音低沉,“下次不要这么大意了。” “是,主上。”女子说着,也摘下自己的面罩,露出一张白白净净,美丽动人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正是前两日被柳晴空送进雨云轩的女子——妖妖,不过此刻那双杏仁眼已经不再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全是温柔恭顺。 “明依。刚才那个女孩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我们不用为了她和亲王的人结梁子。”黑衣男子说着,甩了甩自己手中的蛇鞭。 “属下知道。”明依点了点头,接过男子手里的蛇鞭,小心地替他缠回腰上。 她谢明依确实是无父无母,只不过那是十年前的事。六岁那年,她的村寨惹了灾荒,爹娘和弟弟都死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如果不是遇到这个戴蝴蝶面具的男子,她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十年前,他也只是霹雳堂的少主,不过在她加入霹雳堂的那一刻起,她就立志要永远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即便她从来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追随着他,直到他当上霹雳堂总堂主,成为黑色帝国的王者。 黑衣男子转过身子,眼身突然温柔起来,说道:“你身为霹雳堂‘一休刀’里的‘一爷’,竟然被本座派去做卧底,你可曾觉得委屈?” 因为一直跟在主上身边,随其过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子,逍遥于江湖,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原来堂堂霹雳堂“一休刀”的“一爷”竟然是个女子,也没有人知道此“依”非彼“一”,而明依一直对自己的江湖名号并不在意,不过听到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号竟然从主上口中说出来,明依还是不禁莞尔,眉目间瞬时充满别样风情。 男子伸手钳住明依的下巴,说道:“在雨云轩里千万别笑。” “属下知道。”明依应允着,收敛了笑容。 不想男子反而加重了手劲,说道:“对我,你可以笑。” 闻言,明依又轻轻笑了,是发自内心的,为他笑。 这时,男子才松开了手,心满意足地说道:“你的身份应该没有被人识破吧?” “没有。”明依依旧笑着答道,“就连慕容樱花都没有试出来我会功夫。” “很好。”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继续留在那里。特别注意雪凌和玉影的动态,作为山水涧的堂主,她们最有可能知道月明珠的下落。” “主上,月明珠确定是和公主在一起吗?” 男子闻言皱了眉头,沉默良久才说道:“不确定。不过公主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所以更加不能放过。” “属下明白。”谢明依点了点头。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穿过树林的罅隙,洒在男子的身上,照着他的蝴蝶面具熠熠生辉,照得明依立刻垂下了眼睛。 他一直都是这么光彩照人,不管是以何种身份活跃在江湖上,他从未失色过。 每当明依这么想着,她的心是雀跃的,只是也会夹杂着一丝丝的酸楚。 “时候不早了。”男子说道,“你先回去吧。” 明依作揖,说道:“属下恭送主上离开。” 黑衣男子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一点脚,跳上树梢,很快就不见了。 明依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提一口气,转身超雨云轩的方向飞去。 * 谢明依回到雨云轩的时候,应该是雨云轩歇业的时间。 不过之所以在这里用到“应该”二字,是因为雨云轩的大厅里并没有歇业时该有的安宁氛围,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股乱糟糟的氛围。 明依深吸一口气,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迈进了雨云轩的大门。 结果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一旁的舒尔,心里暗暗一惊,不禁想到这闹哄哄的情景该不会是因这小姑娘而起吧?不过,看她神情自若地坐在一旁,明依又稍稍安了心,想到这丫头果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连唐宪都把她送回来了,可见月明珠确实不在她身上。 那这闹哄哄的情况到底是为了什么? “妖妖,你回来啦?” 谢明依闻言一回头,原来是雨云轩的小厮,小乱。她刚来雨云轩就被雪凌罚去厨房洗碗,任她武功再高强,那么多碗也绝对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洗完的,小乱负责厨房的灶火,看到这幅景象二话不说袖子一搂,给她帮忙。而在往后的日子,她被安排在雨云轩的浣衣房,每天都要洗好多的衣服,工作量委实太大,而小乱每天都来,有时候是从厨房给她带好吃的,更多时候却是帮她洗衣服。 小乱年龄不大,二十上下,不过也许是很小的时候就出来讨生活,所以眉眼间反而有一种成熟的英气,尤其是那双眼睛,认真起来会有别样的风采——这种风采明依很熟悉,因为她常常能在另外一个男人眼里看到,只不过……那个男人不会有小乱那么明媚的笑容。 “今天醒得早,出去转了转。”明依向小乱一笑,却又突然想到清晨主上的交代,立刻敛了笑容,只点了点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哦。”小乱往人堆里指了指,说道:“因为那个人,刚从袁方赌坊送过来的。” 谢明依当然知道袁方赌坊,是山水涧旗下的第二产业。如果说雨云轩是为了帮助那些孤苦女子所开设的,那么袁方赌坊就是为了拯救那些好赌、滥赌的男子的。在袁方赌坊,绝对不会有赌红双眼的失意人,也绝对不会耍老千的无赖,更不会有趁人之危的高利贷债主。 明依心里想着,问道:“那是什么人?” “大概是个市井小混混。”小乱双手抱胸,表情很是无奈,他天亮的时候才离开厨房,才没睡多久,就被这里的嘈杂给吵醒了,小乱打了哈欠,继续说道:“听猫姐说,他在袁方赌坊欠了赌债,所以只能押到雨云轩里来做杂役,好让他还清赌债。” “欠了赌债?”明依不解道,在袁方赌坊不是绝对不会有赌债么? “我刚听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不过看到他,”小乱说着又指了指那个男人,“我就明白了。” 顺着小乱的手势,明依第一次仔细打量起那个人群中的男人,只见他穿了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服,头发胡乱的扎成一团,手里还握着个酒瓶,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难怪从一开始,她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酒鬼和赌鬼,一个就够要人命的,何况还遇上两者的结合体。 “毕竟是开门做生意,客人非要赌,袁方赌坊也不能把人扫地出门。”小乱继续解释道,“只是这下可苦了影姐和猫姐了,把这样一个人扔到雨云轩来,估计还没还清赌债,云雨轩就已经鸡飞狗跳了。” “如果把他留在袁方赌坊,情况可能更糟糕。”谢明依由衷地说着,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个男人——这个男人给她一种……特别奇怪的感受。隔着这么远,她却还能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可见他真的喝了不少。但是如果要换成一般人,早就醉的不醒人事了,可他只是趴在桌上,姿态稳稳的,手里还牢牢地拽着那个酒瓶子,这一切都只让明依觉得他不过只是借酒装疯罢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明依的目光,那个身影动了动,继而慢慢地抬起了头,悠悠一回头,就抓住了明依的目光。 谢明依心里一跳,不过仍是镇定地迎上了那目光,那个男子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目光分明,丝毫不像一个醉鬼该有的眼神。可就在这时,他突然笑了,眉目间立刻就有了登徒子的意味。 小乱上前一步,轻轻一扯明依的袖子,把她藏在了身后。 而等在一旁的猫儿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只是连忙走到那个男子身边,说道:“你总算醒了。” 天刚亮,她就被丫头叫醒了,说是袁方赌坊的两个小厮架了一个醉鬼在大厅里胡闹,她连忙下到楼下,就看到刚收拾好的大厅已经又是一片狼藉,而那个肇事者却早已经趴在一旁的圆桌上,睡得酣畅,怎么推都推不醒。 想到这儿,猫儿就气不到一处来,她连忙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剑。”男子依旧是一脸痞痞的笑容,可是声音却是清清冷冷。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知道。”南宫剑仰头喝干了酒瓶里的最后一滴酒,说道:“来打杂,还赌债。” 猫儿的眉头早就皱成一团了,她实在不知道袁方赌坊为什么要把这个祖宗送到雨云轩来,如果是她,更宁愿把他扔在大街上,任其自身自灭。 不过……这好像不是山水涧弟子该有的作风。 想到这里,猫儿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好,那你去杂役房报到吧。” “请留步。”不想就在猫儿转身要离开的当口,南宫剑叫住了她。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翻盘的机会?”南宫剑说着站起身来,猫儿突然觉得他虽然只是个市井小混混,可是周身却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冲着这种气质,猫儿回答道:“你想怎么翻盘?” “再赌一局。”南宫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你想怎么赌?” “我要和她赌,赌法由她定。”南宫剑回头一指,说道。 猫儿顺着他的手,看到了远处一脸惊慌、不知所措的妖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