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一派晴空万里。 廖氏因闵佑生的事,委实没有心情去举办这个赏菊宴,再加上刚杖毙了一批下人,府里正缺人手,所以这次的宴会布置的分外素净。薛嬷嬷和青红对视了一眼,有心想提几句,但廖氏只顾着歪头躺在一边,却并不搭理他们。 晨正,各路马车陆陆续续的停在了裕国公府。府上的下人们见了,只得硬着头皮,一人充作两人的忙活开了。当闵幼株醒来的时候,内院已经喧闹了起来。她推开窗户往外看去,正见到几个丫鬟模样的人提着食盒在院外疾步走着。 闵幼株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便关上窗户将绿枝叫了进来。 绿枝进屋后,看到架子上的衣裙,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果小姐不说,谁又知道您是国公府的小姐呢......” 闵幼株正举平双手让绿枝帮她套上裙褂,听她这么说,淡淡道:“我并不觉得作为裕国公府的小姐,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事实上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来到这里,也不想见到他们。” “小姐这是气话。虽然您不是太太生的,但国公爷还是您的父亲啊。哪有女儿不想见父亲的?”绿枝摇了摇头,显然不赞同闵幼株的看法。闵幼株也不辩解,而是拿起桌上的两个荷包挂在了腰间。绿枝见闵幼株并不需要她帮忙,便索性拿起了边上的木梳,准备为闵幼株梳头。却不想视线移开之际,看到了书案上的那三只虫笼。 “咦?怎么又少了一只!”绿枝凑近了虫笼,满脸的疑惑不解。闵幼株笑了笑道:“是我打开虫笼的时候,不小心逃走了。”绿枝暗道了声可惜,“那刺虫在府里不常见的......”说着,转了转眼珠道:“不过,小姐还要的话,也不是没办法。青竹肯定知道在哪能抓到。” “青竹?” “就是那个编虫笼的小厮啊。听说他以前也喜欢抓虫玩,所以对虫非常了解。比如叫什么名,会在哪出现,他都知道,可厉害了!” “哦?”闵幼株有些惊喜的转过脸道:“既如此,你什么时候空了,不妨带他来见见我。我正有问题想向他请教呢。”绿枝听了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等赏菊宴结束后,我就带青竹来见小姐。”说着,便拉了闵幼株到梳妆台前,为她梳起了发髻。 待主仆二人整理妥当往前厅用膳时,一个小丫鬟敲响了凌雪阁的院门。绿枝赶忙开门迎了出去。那小丫鬟也不进屋,而是对绿枝耳语了一番,便转身走了。 绿枝在门外楞了半刻,才赶回前厅道:“小姐,是青红姐姐派来的人......”闵幼株喝着鱼片粥,头也不抬的道:“可是说了让我去赏菊的事?” “是呢。说小姐想赏菊的话,可以去鸣鹤苑那边......那里午后之前不会有人。”绿枝说到这,有些纳闷的道:“按理说,青红姐姐是太太的人,那让小姐去鸣鹤苑,是不是就是太太的意思呢?原来,她不讨厌小姐啊......” 闵幼株听了绿枝的推断,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她讨厌我?那是抬举我了。事实上,太太眼中根本没有我这个人。而青红派人过来,特别说了在午后之前才能去,是为了让我避开人群,不被发现。你觉得太太若果真同意我去,会让青红这么做吗?”闵幼株说着,放下碗筷道:“绿枝,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小姐请说。” “今日青红派人来找我的事,别去跟你祖母提。” 绿枝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当然可以。事实上奴婢最近也不想跟大母说话......” 闵幼株有心想问上几句,却见绿枝的眼里似有忧愁,于是到嘴的话便拐了个弯,“你喜欢菊花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鸣鹤苑?”绿枝惊喜的瞪大眼睛道:“喜欢!凡是花儿都喜欢!” “那收拾好后,就跟我一起走吧。” “嗯!” 这边厢,主仆二人正商量着带些什么东西。那边厢,青红听到小丫鬟的禀报后,噙着笑重新回了廖氏身边。 此时的畅和园内,已经聚集了不少高门女眷。其中不乏一二品大元的家眷,但她们却不是为了裕国公四子闵安南而来的。其真实目的颇有些耐人寻味...... 只听其中一位二品大元的夫人开口道:“今日这裕国公府,布置的甚是清雅。不愧是国公夫人,品味果然是不一般。”众夫人听后,忙出声附和。 廖氏谦逊的抿唇笑道:“各位夫人谬赞。想我代国向来推崇道教,以清雅素洁为美。我作为代国人,自然推崇此道。何况赏菊本就是高雅之事,怎可让那些奢华富贵盖过了菊花本身的气节呢?” “好!国公夫人这句话说得妙。” “不愧是翰林学士之女,见解果然独到。” “今日能到国公府来赏菊,倒是托了夫人的福啊!” 人群中,一片赞誉之声。当然,有赞誉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诋毁。那些人群中靠后的夫人们不免交头接耳起来:“瞧这府中的亭台楼阁金银玉器,哪样不奢华?那样不昂贵?还什么高雅,节气。我呸......” “嘘!轻点声。小心被上面听见。” “怕什么,离得远着呢。诶......听说今天那位大人会来,真的假的?” “自然是......” 人群后方讨论的如火如荼,而人群的前方,那位一直打着太极的二品夫人终于问到了正题。“听闻今日,我代国国师流月大人也将贲临贵府?” 廖氏脸上的笑容一顿,而后面那些夫人们则纷纷竖起了耳朵。 流月,是继延陵子华后,新一代的代国国师。据传不但道法仙术出神入化,更是统领着整个通天观。通天观是代国规模最大,信徒最多的道观。可以说从某些方面而言,连皇帝都没有通天观的影响力大。如今流月在代国的地位几乎等同于景瑞帝,甚至有传言称景瑞帝已经隐隐被流月控制住了。如此一个手法通天的能人,却至今未有婚配,岂能不让在座的夫人和小姐们垂涎?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儿能有幸被流月看中,各夫人看廖氏的眼光便越来越灼热起来。 廖氏静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道:“我家老爷虽与国师大人交好,但他来不来,何时来,却要看他自己的意思。我......不敢妄言。” 众夫人有些失望,但想到流月还有来的可能,便强打精神又与廖氏周旋了起来。廖氏已经习惯了这种应酬,即便心情不佳,也能谈笑自如。倒让周围的下人们觉得纳罕,毕竟孙少爷才刚没几天...... 畅和园内此时算得上宾主尽欢,但另一边的鸣鹤苑,闵幼株和绿枝却遇上了一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男客。 绿枝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风华正茂的男子,又是羞涩,又是害怕,便悄悄缩到了闵幼株身后。而闵幼株此时却抬起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看向了其中一名男子。 此人长身玉立,面容清俊,赫然便是她曾经的夫君,如今的兄长——闵安南。闵幼株认出了闵安南,却不代表闵安南能认出闵幼株。事实上,裕国公觉得这个女儿很丢人,便没有将她公开介绍给府中人认识。因此,两人这算是‘第一次’相见。 闵安南上下打量了闵幼株一眼,见她穿着寒酸,身材消瘦,便皱着眉从人群中走出来道:“这府里的下人是怎么回事?来人!还不快把这位姑娘请出去。”说罢转过头,朝身后的学子们致歉道:“是府中下人的疏忽,打扰各位的雅兴了。” 众公子顺着闵安南的视线看向了闵幼株,见她既不美貌,也不富贵,便有人出言讥讽道:“安南兄也别太苛责下人了。像这种心机深沉,妄图攀龙附凤的女子,光防是防不住的。她们总能想到各种办法,往男眷堆里钻。有些饥不择食的,那是逮到一个是一个。什么落水,跌倒,衣裙破了......当真是花样百出,防不胜防。”语毕,还自以为风流的摇了摇折扇。 众公子听了,盯着闵幼株的眼神更不善了。绿枝想要站出来为闵幼株说话,却被她用力拉住了。 闵幼株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了闵安南。待走到他一米开外,她才停下脚步,抬起头道:“你不认识我?” 闵安南鄙夷的退后一步道:“姑娘还是自重些好。” “我哪里不自重了?” 闵安南有些嫌烦的斥责道:“既然姑娘把话都说出来了,那我也不妨直说。像你这样赖上来,顶多也就做个妾。你如今回头还来得及,还不速速离去!” 闵安南的这些话可说是非常之重。看着周围那些公子鄙夷的目光,感受着身后绿枝全身的颤抖,闵幼株闭了闭双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有了泪意。她摇着头,似失望,似痛苦的退后道:“我到府中也有好几日了,你即便认不得我,也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折辱与我!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