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希第一次见到何允允，是高三刚开学那天。她去问课程安排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黑色亮片T恤的女孩正坐在班主任的座位上给自己擦指甲油。右手捏着瓶盖，用里面的小刷子从摊平在桌上的左手小拇指挨个刷过来。草绿色油漆质感的液体，一点一点覆盖住肉粉色的指甲，浓郁的颜色有一种视觉上的厚重，像戴了一层面具。空气里化学制剂的气味肆意弥散，她有些吃惊地望着她，不禁皱了皱眉。居然有一个女孩子敢这么堂而皇之坐在老师办公室里做这样一件事情。　　“找老师吗？他一会儿就回来。”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　　那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大而亮的双眼坠满了笑意，微微上翘的下巴与鼻尖从侧面连成一道笔直的线条，高高的马尾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脑门和精致的小脸。明艳动人，充满着朝气。　　“你也是这个班的吗？”她继续问。　　杜希点点头，安静地站在她对面。白皙的皮肤泛着浅粉色的珍珠光，乌黑的头发整齐的垂在肩上，神情淡然，五官精致的像个芭比娃娃。　　两个美的不相上下的女孩子相互对视着，须臾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印着自己的影子。　　“我叫何允允，是刚转来的。”说着欢快地起身走起来，伸出还空着大拇指未涂完指甲油的右手。 　　“我叫杜希。” 她也大方伸出了右手，一只修剪的干净整齐指甲，白皙娇嫩的手。　　“杜希，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在这谁都不认识呢。”何允允大大咧咧拉着杜希撒起娇来，过于热情的主动，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哀求。　　“可以呀。”杜希微笑着点头。她当然不会想到，当时的允允就因为这样简单一句礼貌的应答感动了很久。　　自打那以后，学校里有杜希的地方一定会有何允允出现。开始杜希总避着她，嫌她外向太招摇。她想留出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不习惯被打扰。可每次一个人去小卖部买饮料，何允允都从旁边窜出来，飞快地在冰柜里也拿出一瓶跑去一起结账，不顾阻拦笑着说：“下次你再请我呀。”中午杜希去食堂吃饭，她又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没等杜希反应过来就用饭卡刷了两人的午餐，还是那句：“下次你请我。”几次一来，杜希觉得不好意思，偶尔也会叫上她一起去想请回来，可何允允怎么会让她有这样的机会。最后干脆放了几百块在小卖部记账，方便课间和杜希过去随便拿。　　何允允有多到不可思议的零花钱，每天不重样的混搭各种时尚剪裁的衣服，浮夸又出挑。好在何允允漂亮，高高瘦瘦的，衣服质感也都选的不错，别有一番风味。她还会找各种借口送礼物，精致的发卡，杜希常穿几个牌子的连衣裙，每天都喷的茉莉淡香水。她说那些打死她都不会碰的，受不了，太小女人了。　　她们一起走在学校里的时候很容易招来众多的目光，大家纷纷议论着杜希身边的女孩是谁，她们谁更漂亮。有几次杜希和何允允坐在食堂吃饭还无意间听见她们在身后一桌的争辩。　　“那还用问嘛？当然是杜希，我们学校的公认校花嘛。”　　“我觉得旁边那个漂亮。身材好。”　　“你肯定没看过杜希弹钢琴吧？电视里比赛的时候简直美疯了，评委都结巴了！”　　“还是觉得旁边那个好一点。杜希老是不说话自以为是的样子，太高傲了，就没见她有几个朋友。”　　“人家有……”话音还未落。　　何允允倏地探过身拍了拍刚刚说话那人的肩膀：“你干嘛总是说旁边的旁边的，我有名字。何允允，记住了？”　　女孩被她惊到，没说话。何允允接着板起脸，打量着她：“你了解杜希吗？就这么说她？”　　对方还是没吭声，明显给何允允的气势吓到了。　　“了解呀，她是陆宋的女朋友嘛。”刚刚一直夸杜希漂亮的女孩回答着，又朝杜希笑笑，一副小粉丝的模样。　　杜希略显尴尬地对她回以微笑，她没有想到何允允能这么硬生生地闯入别人的交谈中。换作她，哪怕再多关于自己的议论当面听到也懒得，或者说是羞于去辩解的。　　“你还笑！杜希，陆宋是谁呀？”何允允回过身，摇晃着杜希的手腕一脸疑惑求解的表情。　　“刚刚她不是说了。”杜希边回答边放下筷子，端着吃剩的餐盘离开。这种时候还是赶紧抽身为好，允允接下来肯定会不依不饶问个究竟。　　“你没告诉过我呀。真是男朋友吗？有男朋友我都不知道……哎，杜希你走那么快干嘛？朋友之间还可以有秘密吗？”　　　　高三文化课的重要性让杜希渐渐处于竞争中的弱势，她开始把更多时间投向专业课得以平衡。所有的课余都被完整利用，哪怕只是短短的十分钟，她也会去琴房随意抽一首曲子从头到尾认真练上一遍。每周一次测验的强度无形中给整个年级笼罩上一层又一层的紧张感。这一切，除了何允允之外。　　她总扬起下巴得意地说：“人各有志，我就只想以后和唐纪寒能有个自己的小家，别的我都不在乎。真想赶紧毕业，过两年嫁给他。”杜希每次听她这么说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一点上允允特别固执，怎么劝都不听。上课不是照镜子看漫画就是睡觉，老师除了走过去的时候会象征性地敲敲课角，也懒得管她了。　　何允允的确有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杜希还没有见过，可唐纪寒这个名字，从开学第一天起每天都听何允允念上几十遍。唐纪寒大何允允三岁，曾经是省队的田径运动员，退役后在一家传闻中很高端的健身会馆兼职做私教。何允允为了每天和他多待一会还特意去办了张年卡，每天放了学就跑去给他送吃的，等他下班。　　“杜希你不知道，他劲可大了。有一次我脚被器械砸到，他抱着我一路跑去的医院，车都没打。我当时就觉得他一抱我就不疼了……”说起唐纪寒，一脸的幸福。　　已经习惯了她对另一半絮絮叨叨的描述，杜希边听边从书包里拿出一大盒瑞士手工的松露巧克力：“这个给你。你最喜欢的香槟味。”　　何允允迅速地接过来，“太好了。我一会赶紧给唐纪寒送去，这个保质期很短，我早点拿给他尝尝。”　　捧着巧克力刚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哦，对了，月底是你生日了吧？”　　　　记得去年杜希生日陆宋为了陪她一起过，特意从演出的地方坐了两个多小时飞机赶回来。原本算好时间中午见面，不巧飞机晚点，他只有在下午上课的时候把蛋糕和礼物送进教室。也就是那一次，全校都炸开了，原来杜希的男朋友居然是最近风头正劲的歌手陆宋。　　“晚上陆宋来吗？”何允允在自习课悄悄问杜希。　　“不来。他昨天发信息说最近都会很忙，下个月要出专辑。”　　“没事，有我陪你。”　　放了学，何允允挽着杜希走出校门，拦了辆车直奔杜希父母事先帮她预订好的法餐厅。在车上，何允允掏出化妆包给杜希化了个简单的妆。她说杜希这张脸上只要抹淡淡的粉色唇彩，刷点睫毛膏就足够美了。　　餐厅挨着湖边，湖面上光影潋滟，风景一览无遗。杜希的目光没有望向外面，倒盯着桌上烛台反照在落地玻璃上缓缓摇曳的璀璨星光，看久了让人有些倦怠，提不起劲。　　朋友一个个到齐，送上礼物。她笑着一一接过，征询他们的口味为每个人点餐，思绪却不知道飘向何处去了。一整天，陆宋连一个信息都没有发来。　　“生日快乐。杜希。”何允允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大大的棕色纸袋。　　顺着大家惊讶的眼神，杜希在昏暗的光线下，接过这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奢侈品手袋。　　担心被杜希发现，何允允昨天就已经买好送了过来。她之前说过，这是个图案老气不过超级实用耐磨的牌子，刚好适合用来装琴谱。　　“允允，你别这样乱花钱。”杜希在洗手间门口没人的时候对何允允说。作为朋友，感动之余又有点气她太大手大脚了。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往常那般调皮地反驳，她只是默默低下头拨弄着手腕上新买的螺钉手环，用含在喉咙深处的细微声音说：“我想快点花光那些钱，如果有一天我们过得不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情绪是一个小小的磁场。也许杜希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站在何允允身边，却也能感觉到她深藏已久的黯然神伤。杜希什么也没再问，第一次主动拉起她的手说：“去尝尝我的生日蛋糕吧，冰淇淋的可好吃了，草莓牛奶味的。”　　杜希和允允吃了一大块蛋糕。冰淇淋混合巧克力碎片在舌尖滲泌出层次，吞咽下肚是满满的饱足感，甜食果然有治愈心情的魔力。见气氛不错，又叫了瓶红酒。　　杜希的妈妈打电话来：“宝贝，生日过的开心吗？”　　“开心。谢谢爸妈。”　　“结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别喝太多冷的。”　　“我知道了，你们先睡别等我。”杜希挂电话的时候余光扫见何允允，她抬起面前刚倒上的半杯的红酒一饮而尽，脸颊仿佛有泪珠飞快划过。　　她想，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那样的何允允怎么可能会哭呢。她应该是喝的有些多了。　　　　生日会结束后，杜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回家。经过楼下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小希。”回过头。真的是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白T恤快步朝她走来。只有陆宋才会这么叫她。　　漫画里阳光少年般的模样。陆宋看上去始终都那么帅，即使暗下的天色里也遮不住他溢出的光芒。　　“等很久了吗？我应该早点回来的。”杜希顺着他的方向迎上去。　　“想提前给你电话的，来的太急手机忘充电了。”陆宋上前一把抱住杜希：“还好见到了。生日快乐，我好想你。”　　“我也是。”杜希垂下眼回抱着陆宋，耳朵贴在他的胸前。陆宋身上有种叫人眷恋的淡淡皂香，隔着棉质的T恤散发出来，杜希觉得自己连脸上的肌肤都变得暖暖的。　　“一抱着你就不想走了，我们就这样一直抱着好不好？”陆宋紧紧地抱着杜希幅度轻微地左右摇晃着，双臂的力量压得她屏住了呼吸。“每次见面的时间都这么短，要不……我把你藏起来和我一起走吧？”　　“哎呀，我不是很快就要去找你了。”杜希笑起来。“我去买点喝的，你吃饭了吗？”　　“不用了小希，我马上还得赶回去，明早有录影。”陆宋拉过杜希的手走去路边的石凳。“来，有东西要给你。”他抚住她的双肩将她按坐在上面。脸上洋溢着神秘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盒子：“今年生日来不及陪你吃饭了。我保证，以后每年我都会好好陪你。”　　杜希眼睁睁看着陆宋从红色盒子里取出一枚亮闪闪的戒指，套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惊讶地站着一动不动。　　陆宋倒是得意地笑了，他抚摸着杜希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我聪明吧？早一点先把你预定了，以后就不会和别人跑了。”　　杜希无法得知自己脸上表露出的喜悦神色，但她知道此刻她的心底像瞬间有千万朵花在绽放。　　是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