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时脑子里是空的,连自己是怎么回的顾府都不知道,木盒放在手边,不太踏实,隔一会儿就要打开来看一眼。
边上整理衣服的祺官儿看不下去,道:“少爷,你还是睡一会儿吧,你都盯着看了半个时辰了,别再把身子给熬坏了。”
“我不困。”顾清时趴在床上,侧头枕着自己的手臂,指尖轻轻地在那枚簪子上碰了几下,看着簪身上面雕刻的花纹,再想到玉京谣头上那一支簪花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少爷。”祺官儿不想扫他的兴,可又怕他越陷越深。
他正犹豫不决之时,顾清时却先开了口,悄声问他:“你说,我若告诉大哥我心里已有了喜欢的人,他还会逼我嫁给明小姐吗?”
“使不得,少爷。”祺官儿大惊,“玉京谣只是一个民间写京书小段儿的书生,怎么能配得上你,若让大少爷知道了,定要大发雷霆的。”
“书生怎么了。”顾清时呢喃,“她满腹诗书,总比明家小姐那个纨绔要强得多。”
祺官儿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少爷你在府中长大,没见过民间的疾苦之处,不知有一句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少爷马上就要去北疆了,你嫁给明小姐,两家至少还知根知底,以明家在京中的地位,不会委屈了你,大少爷也能安心离开,可你若是嫁一个不知姓名的乡野小民,大少爷又怎么能放心呢。”
顾清时一颗心沉下去,被一股忽然的闷痛淹没,感到窒息不能言语,再看那枚簪子,方才的甜蜜不复,轻轻咬了一下唇,微声道:“可她今日,许了会让自己的父亲上门提亲的。”
“少爷。”祺官儿难过,却狠心道:“长痛不如短痛,你还是不要再想了,大少爷不会同意的。”
顾清时偏头,枕在臂间久久不言。
祺官儿想说什么,外面有人敲门,是顾永宁院儿里的人送了一碗药来。
顾永宁这些年里为了给他调养身体,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偏方,纵使当下没有生病,顾清时见了也没有觉得意外,以为又是朝中哪位大臣为了讨好而献的秘方,闻到味儿就觉得想吐,不乐意动弹,对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充满了抗拒。
“大少爷说了,让我看着你喝完才能回去。”顾永宁院儿里的小伺把药给他送到床边,“小少爷,你还是别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了,我带了蜜饯,你吃一块,几口便把药喝下去了,好不好?”
顾清时把脸埋起来不吭声,那小伺在旁边劝了许久,又施苦肉计,一会儿说大少爷要扣月钱,妹妹弟弟们连饭都吃不起了,一会儿又说大少爷发火要打人,还要把他赶出顾府。
顾清时听着便知道自家大哥不可能干出这些事来,仍是赖在床上不肯起身,到最后小伺无法,只得道了一句:“这药凉了更苦,少爷你若还是不肯喝,我就只能去告诉大少爷,让他来盯着你了,他若来了,可就没有蜜饯就着,要捏着下巴灌了。”
大哥灌药的手段实在粗鲁,顾清时想想就觉得下颌骨发痛,嗓子也呛得疼,无奈之下,从柔软的绒被里钻出来,不情不愿地接过那碗药,拧着眉头用小勺尝了一口,小猫舔水似的,只喝了一点就苦得蹙紧了眉头。
祺官儿忙把蜜饯递过去,顾清时吃了一颗在嘴里,好一阵儿才缓过来,觉得这药好像跟以往的不太一样,苦涩之中仿佛还有几分辛辣,实在让人难以下咽,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
送药的小伺笑得别有意味,压低了声音道:“少爷不是要成亲了么,这个是用来调理少爷的月事的,说是右将军家的哥儿最初孕囊落果生得不好,也不正常,便是用这副药给调理好的,与他家妻主行了几次那事儿后没多久就怀上了,还生了对龙凤呢。兵部侍郎家的也是用的这副方子,少爷喝了,对以后生养有好处。”
男儿降生满月时便要点朱砂,食姻缘果榨成的汁,这种果子多籽,进入体内便会随着婴儿的生长而落根,与血肉融为一体,约莫到男子十二三岁时便开始成熟,在小腹已经成梨形的果房内再长出一个小小的孕囊,这时的男儿才算是真正长成,有了安全受孕的能力。
姻缘果的种子萌发是有周期的,若一个月内不得雨露进入深处,便会自行枯萎,脱落下来,随着血水排出,便是癸水。
有些男子体弱,体内落果时有异,长大后就会在这件事上多受些折磨。
顾清时出生时早了不少,那时阿娘不在身边,爹爹生产完便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险些挺不过来,姐姐们和哥哥都还小,家里没人顾得上他,底下的人也不敢轻易做主,怕他如此脆弱,反而会损伤了他。
他的守宫砂和姻缘果,还是在满百天时,皇上来看望得知,顿觉不妥,让温贵君把人抱去亲手给他点了喂下的。
他落果比别人晚了两个月,体内果房长起来便更小一些,孕囊更甚,去年第一次来癸水时痛得在床上打滚,大夫看过开了药也没有多大用处,每次都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辛苦熬着。
因为孕囊生长得不好,他的周期也比别人要长,且并不规律,以前顾清时还庆幸,觉得晚一些来还可以少吃些苦头,眼下骤然提起,那种痛苦很快就让怀孕生子的痛有了可想象的空间。
顾清时一听就变了脸色,把药碗往他手里一塞,说什么都不肯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