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顾清时低头,“我……走到一半……肚子疼,找了家客栈歇息,不小心睡着了。”
顾永宁蹙眉,懂了他的意思,让院里的人都散了,带着他回到房里,解掉那条斗篷,果然看到了外袍上渗出的点点血迹,再看他苍白着一张脸,什么气也要往后搁一搁,吩咐人拿了热水来先让他洗过换了衣服,厨房吩咐下去的汤药也熬了出来。
顾清时手臂过了这么会儿红肿起来,边缘成了青紫,痛得拿不住勺子,被顾永宁把药送到嘴边,这回没敢讨价还价,张口喝下去,苦得厉害了也只是咳嗽几声,不敢说半句话。
顾永宁气性过了,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他的身体,顾永宁对他的吃食上一向多加限制,因为他吃药总要拿糖往下送,府里甜点看得最严,现在却把人逼得大半夜跑出去偷偷买。
顾永宁回忆起来,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忙碌,一直没记着给他买过点心,略有些歉疚,又碍着脸面不好意思直说,喂完了药,给他塞了一块糖,又让大夫看过他手臂上的伤,临走时把身上的碎银子全放进了他早就堆得满满当当的零钱袋里。
顾清时打小在他身边长大,自然懂其中的意味,在他出门前叫了一声大哥,弱弱地说:“我有个东西想要给你。”
顾永宁一只手已经去开门了,听到这话又折回来,见顾清时赤着脚下了床,攥了一下拳头,忍着没一巴掌把他抽回去的冲动,看他从自己那一堆乱成一团的绣线边上找出一个小玩意儿拿到了自己面前,眼睛邀功似的闪着光。
“什么东西?”顾永宁接了,把人一只手抱起来放回到床上,两条腿塞回被窝里,在床边坐下,闻到浓郁的梅花香,辨出是个大号的香囊,但上面的形状却让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为什么绣了只小狗?”
顾清时眼睛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是麒麟,是我从你的官服上摹下来的。”
顾永宁看着手里的丑东西,忽地朗声笑起来,“我衣服上若整日绣着这么个东西上朝,还不被文武百官笑话死,你哪里觉得像?”
“哪里不像了,你不要就还给我。”顾清时气恼地伸手去抢,被顾永宁抬高手臂躲开了,笑道:“送人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不是我嫌弃你,你这图说是麒麟,谁能认得出来。”
“有人就能。”顾清时想到玉京谣,一颗心忽然柔软下来,见顾永宁看着他,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祺官儿就看得出来。”
“我养你这么多年,倒不如他跟你亲近了。”顾永宁大手盖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行了,不闹你了,难得你这么有心,学了点东西还惦记着给我做个香囊。”
他站起身,把那个明显大了一号的香囊别在腰上,顾清时这时候看着,才在那个粗糙的香囊与那身精致的衣衫的格格不入中觉出不对,自己也觉得有点难看,脸上一烫,“不然我还是重新帮你做一个吧。”
“你好好歇着,肚子又不疼了?”顾永宁一根手指头就把人给戳了回去,见他捂着脑袋带着怨念地看着自己,笑了一声,“看什么,想当小气鬼?”
顾清时气他的故意欺负,却又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往被子里一裹,背对着他不吭声了。
顾永宁看着有趣,也没有刻意去哄,手下拨弄了一下那个香囊,转身离开了房间。
顾清时生着气又睡了一觉,靠近中午的时候被痛醒,出了一身的冷汗,睁眼看到身边守着小炉熬药的祺官儿,喉咙喑哑地唤他一声。
祺官儿立刻凑过来,紧张问道:“少爷,又疼得厉害么,要不要我去叫孙大夫?”
顾清时摇头,看着他满眼歉意,“对不起,连累你受罚。”
祺官儿头摇成个拨浪鼓,很快红了眼眶,“大少爷就是吓唬我,根本就不疼的,我哭喊那两嗓子都是装的,小少爷你不该给我挡的,这么一来,你伤得比我都重。”
“怎么会。”顾清时不信,“你挨了那么多板子,一定很疼,你不用骗我。”
“真的没有,这才一早上,我屁股上就连个印儿都没了,少爷不信,我……我给你看……”
“不用了。”顾清时及时阻止了他,头也疼起来,祺官儿忙去端药,一打开盖子,顾清时就被满屋弥散的药味熏得想吐,软在床上神情痛苦,“别拿过来,我现在不想喝。”
祺官儿听了手下一顿,转念另拿了个东西端到了他面前,顾清时眼睛一瞥,是一盅酒糟酥酪,面上还缀着几颗晒干的樱桃。
想到大哥那个嘴硬心软的纸老虎,顾清时嘴角微扬,淡淡地笑了。
鹤颐楼正是喧嚣之时,明晗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那么大一个小公子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团被子,忙跑下楼去问,看到了那张字条,这才略略放心一些,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来。
离家出走还没过多久,又夜不归宿,明晗心里发怵,本起了退缩之意,却又担心不回去的话大哥又会被牵连,只好挪着步子往回走。
她脑中乱七八糟想着许多,也不知道小公子的家人把他找回去之后会说什么,会不会苛责于他。
今日的明府与往昔无异,下人们来来往往忙碌着,见了她都笑着叫声小姐,一点也不像是明若云大发雷霆之后的样子。
明晗正纳闷,撞上阿娘身边伺候的主事丫鬟寄春,对她行了个礼,道:“小姐,大人让您一回来就去祠堂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