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山水插瓶里的晚梅花传来的丝丝花香钻入鼻孔,进入肺腑,恍若神魂出窍。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求汗阿玛。儿子的福晋,儿子对她有愧,若无可能便也罢。如今有可能,儿子,不能不管她。”
说出后,他就感觉一颗心都安静下来,人也安静下来,天地静的能听到人的呼吸声,心跳声,甚至是外头草木舒展枝条,早春的鸟儿捉虫子的声音。
说出后,他再也没有退路。一颗心反而安定了下来,甚至有一种激动希翼的感觉。
福晋知道他来求汗阿玛,会高兴吗?会喜欢吗?她会和以往一样,温温柔柔地劝慰他“爷切莫着急”吗?
他很着急,他没有后悔,也没有什么感想。只觉得,如果没有看到希望,他可以忍住悲痛就这样过去。可他看到了希望,他愿意为了这个希望去努力。
胤禔的表现皇上都看在眼里,端坐着,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他养住的第一个儿子。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满心都是为人父亲的骄傲和期待,却只能无力地面对一个个儿女因为各种原因夭折。
也记得那个时候,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恐惧,他的皇祖母听人说“贱养好养活”,他就一狠心送这个儿子出宫,送到包衣家里去养着。
更记得,他接老大回宫时候的开心。
一转眼三十年。皇上看着已经三十出头的长子,身体健康、体格强壮、面孔五官都透出一种武将的坚毅,一种常年风吹日晒雨淋的痕迹。
这是他的老大。
皇上的胸腔里都是作为父亲的骄傲眼睛一开一合,所有情绪都掩盖,问道:“来之前,是不是去找太子了?”
语气和平常聊天一般随和,问题却是“惊心动魄”。胤禔从来都猜不透他汗阿玛的意思,他也习惯了不去猜,只按照自己的真实做法和想法回答。
“儿子去找太子殿下。儿子怕他阻止儿子来求汗阿玛,拿着自己搜集到的证据去见他。”
皇上:“这主意不错。老九给你出的?”
胤禔:“……是九弟。但是儿子自己愿意的。”
皇上:“……你是不是还觉得这是你的代价之一?”
胤禔不吱声。皇上本来不想生气,但他的这些糟心儿子天天换着花样气他。
“老九的馊主意你也听?江南那一块乱糟糟的,汗阿玛不知道?汗阿玛自己都不敢轻举妄动。你折腾什么?”
胤禔:“儿子不折腾。儿子回府后就去把自己借的银子还回去。可是太子殿下身上不干净,是事实。”
皇上气得来克制不住的火气腾腾上升,言语间全是火星子。
“……那是你二弟!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们是亲兄弟!都以为拿一点银子花花不怎么样,长大了长本事了?”
“是不是觉得自己有错认错很荣耀?你说太子在江南有事,你当朕不知道?”
皇上越说越气。他的这些儿子们,人前一站,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可在皇上的眼里那真是怎么看怎么嫌弃,怎么看怎么生气。
“你在军队,老三在翰林院,还有那老四、老五、老七……老八天天就知道自己的小家,老九天天不务正业,老十天天装模作样,还胆敢去户部借银子……你自己说,你们哪一个比哪一个好?”
右手气狠地一拍手边的茶几,茶几上的茶盏“叮当”响,皇上越数落越气怒,一个个不争气的。
胤禔眼见他汗阿玛生气,胸膛剧烈起伏,想上去帮忙顺顺,不敢起身。想和以往一般老实地认错,又不知道弟弟们的错儿和他有何关系,他沉默半天,只有一句:“回汗阿玛,不荣耀。”
皇上:“……”重重地呼吸,可还是想一脚踹出去。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汗阿玛偏心?你是汗阿玛的长子啊。老二作为皇太子留守京师,老三偏文,其他弟弟们没长成,唯有你人还没有马高就跟着汗阿玛出巡塞外,汗阿玛记得,你第一次在承德和蒙古王公赛马,才不到十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