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六月,春消暑长,入耳皆是嘶嘶蝉鸣,噪得人心烦意乱。
崔婉从家学堂走回来,便已觉得自己要热化了。在没有空调的时代,崔婉怀抱竹夫人,让秋彤和玲儿一齐打着扇子,才稍稍驱散些许暑气。
崔英倒是不怕热,叽叽喳喳同她说了一轱辘子的话都不见出汗。
“唉…我听阿耶说薛老宰相自高宗皇帝大行,他千里迢迢赶来洛阳吊唁后,回去身体就不大好了。”
“哪个薛老宰相?”崔婉人有些乏,大脑都转不动了,脱口便问。
“阿姐是不是热晕头了。还有哪个薛老宰相。就是前些年致仕回乡的薛老宰相啊,曾大力举荐我阿耶的恩师呀。”
崔婉真心不知道。
她曾经虽是学霸,但也不可能对每一段历史出现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我知道!”八卦王玲儿果然对任何人任何事都略懂略懂。
“三娘子说的是不是那个平生有三恨的薛元超薛老大人?”
“看吧,让你从前就知道耍乐,不知上进,见识连你家小婢都不如。”
“这不是因为你随你阿耶我随我阿耶么,你阿耶是大才子,你是小才女,阿姐如何同你比。”
这句话倒不是崔婉恭维,崔英小小年纪,诗文经义皆有小成,如今的崔婉确实拍马不及。
“恕我孤陋寡闻,所以,薛老宰相的平生三恨是什么?”崔婉对此倒生出些兴趣,打起精神望着玲儿力求甚解。
玲儿有些踟蹰,显是知之不详,崔英见其尚未言语,便径自先给崔婉解惑了:“薛老丞相致仕前曾言其平生富贵荣宠至极,却仍遗三恨:一是始不以进士擢第,二是不得娶五姓女,三是不得修国史。”
“老丞相是以门荫入仕的,可其人却文采斐然,爱才惜才之心更甚,受他举荐的除了我阿耶,还有杨令明杨司直、英年早殇的王子安等这许多人呢。薛老丞相家学渊源、精善文辞,平生首憾便是未能与众文人雅士一齐于科场相竞风流,一试一身才学。”
杨令明就是杨炯了,王子安就是王勃了,还有她伯父崔融,崔婉一听,心中不由惊叹这薛老丞相当真了不起啊,慧眼如炬,一下子都推荐了半本语文必背课文的人物了。
“另外两大恨不用我解释了吧。”
崔婉点点头,秀眉微蹙略带怀疑道:“五姓女行情好到如此程度的嘛?”
“呵,我的阿姐呦,咱们五姓女可不是随意便能嫁娶的,你身为崔家正经嫡出的女儿,心里怎能连这点成数都没有哦。”
“怎的?咱们五姓难道连薛宰相如此门户都看不上?”
“何止呢!咱们可是禁婚家,连皇室都不一定稀罕哩。”
“何谓禁婚家?”崔婉继续一头雾水。
她这般浅薄的见识,这回连玲儿都要鄙视她了,两个人对她好生进行了一番科普,崔婉才弄明白。
原来这事还得从太宗皇帝说起。
当年太宗皇帝想遏制这些豪强世族,坚决不与山东豪族通婚,但是大臣们却纷纷攀附这些豪门氏族大姓,士族大夫不以娶皇家女儿为荣,反而以娶五大氏族的女儿为傲。
例如大唐开国元勋卢国公程知节,也就是程咬金,他也是这样的想法,为了子孙后代的富贵和家族的壮大,也一门心思想着和清河崔氏结亲。
可他当时已经39岁了,清河崔氏自不可能将小的女儿嫁给他,程家也不是豪门,就给他找了一个37岁的寡妇同他结婚,程咬金也爽快地同意了,以此来抬高自己的身价。